《抻面》是阿城寫的一篇小說,2014年被選入江西省語文高考試卷中,我細品了品,五味雜陳。
小說中出場的人物不多,第一個就是鐵良,抻面師傅,這個師傅學得了一首絕活,和面好,醒面好,對鹼好,扯得好,可以說,是個全和人。技藝高超,看他扯麵是一種享受。
鐵良不僅抻面的技術高,做人也好,小說裡說了兩件事,一是公私合營他有些小嘀咕,被一個吃公家飯的食客勸了兩句之後,心存感激,二是對他的恩人-------一個死刑犯,心存感恩,臨了給人家認認真真做了一碗斷頭面。看得出:鐵良是一個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義氣人,懂是非,明好壞,看透世事,小心謹慎的人。
再一個出場的就是鐵良的恩人,一個犯了事兒上法場的人,按照老規矩,上法場的人一路走一路吃一路喝那都是免費的,臨死之人,吃肉喝酒大快朵頤才是正理,這人卻偏偏要鐵良做了一碗扯麵。他是放不下自己鍾愛的扯麵呢?還是放不下鐵良?一個願意幫助別人的人是犯了什麼事要上法場呢?
還有一個就是公家人,因為喜歡吃鐵良抻的面,而喜歡鐵良這個人,善意的勸了鐵良幾句,給鐵良免了一場大禍。如果他不說話,那鐵良的結局?
阿城總結的好啊!「後來運動多了,鐵良說,這「反省」就是咱們的醒面。醒好了面,願意怎麼揉掐捏拉,隨您便。」
唉,說不來,說不來。
《抻面》阿城
鐵良是滿族人。問他祖上是哪個旗的,他說不知道,管它哪個旗的,還不都是要幹活兒吃飯。
鐵良在北京是個小有名氣的人,因為抻得一手好面。面是隨時有客要吃就得煮的,因此,鐵良專在一家做。
鐵良原來有幾股錢在店裡,後來店叫政府公私合了營,鐵良有些不太願意,在一個公家人面前說了幾句。公家人也是以前常來店裡吃鐵良抻的面的主兒,勸了鐵良幾句。幾年以後,鐵良知道害怕了,心裡感激著那個公家人。
抻面最講究的是和面。和面先和個大概齊,之後放在案子上苫塊溼布醒著。後來運動多了,鐵良說,這「反省」就是咱們的醒面。醒好了面,願意怎麼揉掐捏拉,隨您便。
醒好了的面,內裡沒有疙瘩。麵粉一摻了水,放不多時就會發酸,所以要下鹼。下了鹼的面,就可以抻了。
有人用舌頭試鹼放多了還是少了,舔舔,有一股苦甜香,就是合適了。鐵良試鹼不用舌頭,一半兒的原因是抻面是個露臉的活兒,是公開的,客人看著,當面的。鐵良用鼻子聞聞,鹼多了,就再放放,醒鹼。
跑堂的得了客人要的數兒,拉長聲兒喊給鐵良。客人出到街上,靠在鋪面窗口看鐵良抻面,好像是買了一張看戲的站票。
鐵良不含糊,一手揪出一拳頭面,「啪」,和在一起,搓成粗條兒,掐著兩頭兒,上下一悠,就一個人長了——人伸開胳膊的長度等於這個人的身高。鐵良兩手往當中一合,就是兩股,再抻再合,就是四股,再抻再合,八股,十六股,三十二股,六十四股,一百二十八股。之後掐去兩頭,朝腦後一甩,好像是大閨女的辮子飛落到灶上的鍋裡,客人就笑了,轉身回到店裡的座位上。
鍋邊兒的夥計用一雙長筷子攪兩下,大笊籬把面撈出盛到海碗裡。海碗裡有牛骨高湯,入好面,撒幾片芫荽、蔥絲兒、帶紅根兒的嫩菠菜,澆上滿天星辣椒油花兒,紅、綠、白,「啪嗒」,放在了客人面前。客人挑起一筷子面,撐開嘴吃,熱氣蒸得額頭有點兒亮。鐵良呢,和街上的熟人聊了有一會兒了。
20世紀50年代,犯人被押去刑場的時候還允許點路邊的館子,吃最後一口人間食。有個老頭子被押在車上,路過鐵良的店,說是去陰間的路上得吃口抻面。於是押進去,老頭子張口要龍鬚麵,鐵良也不說話,開始抻。
鐵良幾下就抻好了,親自放面下鍋,瞬時撈起,入在湯裡,雙手捧了碗放在老頭兒面前。圍觀的人都伸頭去看,說不出話來。老頭兒挑起面迎光看了看,手上的銬「譁啦啦」響,吃了一口,說:「是這個意思。」就招呼上路了。
鐵良後來跟人說:「這就是當初借錢給我學手藝的恩人,他就是要我抻頭髮絲兒面,我也得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