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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諺云:「一貴一賤,交情乃見;一死一生,乃見交情」,大意是說,真正的朋友,經得起貧富與生死的考驗,在古人的價值觀中,一個人能怎樣對待朋友,足以看出這個人的思想品德,在文學作品和民間故事中,人們也樂於歌頌那些感人至深的朋友交情,如伯牙、子期的知音之交;廉頗、藺相如的刎頸之交;劉關張的桃園之交……這些故事流傳千年,至今被人們傳頌。
《聊齋志異》中也有許多描寫友情的故事,《王六郎》就是其中一篇,寫漁人許某與溺死鬼王六郎的交情,從人鬼之交,到人神之交,不因身份的變化而忘記老朋友,蒲松齡說「置身青雲,勿忘貧賤」,這8個字,是蒲松齡理想的待友之道,也是整個故事的宗旨。
王六郎的故事,在《聊齋》書中,算是一篇較長的故事,情節倒也不複雜,講述了一個愛喝酒的漁人許某,每次打漁的時候,都會一邊喝酒,一邊以酒酹地,口中還不斷禱告說:「河中溺鬼得飲」。時間一長,人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每次大家都一起打漁,但「他人漁,迄無所獲,而許獨滿筐。」
一天,他又在喝酒時,一個少年飄然而至,說:「請於流下為君驅之」,就是說我到河裡去把魚都驅趕到你面前來。過了不久,許某果然釣起來了一條大魚,他開心壞了,連連道謝,少年說:「你經常請我喝酒,這點小回報算什麼,如果你不嫌棄,以後我每天都這樣幫你。」
兩人說到開心處,便坐下一同暢飲,問起姓名才知道,少年叫王六郎。自此以後,許某每個打漁的夜晚,身邊都多了一個少年相陪,先喝酒,再驅魚。
故事開頭,蒲松齡就埋下了兩處伏筆,第一,為什麼別人打不到魚,而許某每次都滿載而歸?第二,兩人才剛認識,少年為何說多次喝過許某的酒?
兩人就這樣相交了半年,突然一天王六郎悽慘地對許某說:「朋友,我要和你告別了」。許某十分驚訝,問他原因,王六郎欲言又止,過了半晌才說出實情——原來,王六郎是個溺死鬼,生前就愛喝酒,本以為死後鬼生與酒無緣,不料遇到許某每天以酒酹地,才讓他過了酒癮。為了報答許某的恩情,所以每次許某打漁時,他都悄悄把魚驅趕過來。
這一來,前面埋下的伏筆就解開了,故事也因此籠上了一層傳說感。
王六郎告別,是因為他的業期將滿,明天就要轉世投胎了。許某初聞六郎之語,感到一陣害怕,可轉念一想,既然是朋友,人與鬼又有何別呢?之前,王六郎的欲言又止,是害怕嚇到朋友,沒想到這位許某,還真是一個達觀之人,不僅不害怕,反而問六郎:
「代者何人」?
在中國古代的民間傳說中,有個約定俗成的觀念,溺死鬼想要轉世為人,必須要找到另外一個人代替為鬼,故而許某有此一問。
六郎回答說:「明天河邊有個女人落水而死,她就是我的替死鬼。」
故事中有兩處仁愛之心的體現,第一次是許某對王六郎關於友情上的仁愛。當王六郎沉浸在分別的悽楚中時,許某安慰他說:
「郎飲此,勿戚也。相見遽違,良足悲側;然業滿劫脫,正宜相賀,悲乃不倫。」
試想許某是個自私的人,得知六郎要投胎,首先肯定會想到今後沒人幫自己打漁,生活質量會大大下降;其次會想以後打漁時無人陪伴,該是多麼寂寞。只有真心相交的朋友,才會在對方即將「業滿劫脫」的時候,報以最真摯的祝福,絲毫不會為自己打算。
這是對王六郎的勸慰,也是對朋友的真誠祝福,也能體現出許某對王六郎的一片仁愛之心。
第二次是王六郎對他人的仁愛之心。兩人分別的第二天,許某到河邊果然看到一個抱孩子的女子失足落河,他於心不忍,但想到她是代替王六郎的,就沒有前去相救。結果沒多久,那女子竟然掙扎著從河裡爬上了岸。
晚上,許某又去打漁,王六郎也來了,說:「哎,那女子還抱著個孩子,我一條命換她們母子兩條命,實在不忍心,所以我救了她,我也失去了投胎為人的機會,也許是你我緣分未盡吧!」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許某為什麼能和王六郎成為朋友?
首先,他打漁的時候,會酹酒告慰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亡靈,這一點非常符合中國傳統文化中所講的「仁者愛人」;其次,他是一個真正值得交的朋友,不因人鬼之別而放棄朋友;第三,當朋友遇到好事時,他會真心祝福朋友,根本不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心上。
再說王六郎,他知恩圖報;在坦白身份的時候,也會先考慮朋友的感受;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本有重新為人的機會,卻因心中的仁愛,寧願放棄復生,也不要讓別人成為自己的替死鬼。
許某為王六郎錯過機會而難過,同時他又對六郎的做法充滿了欽佩,讚嘆道:
「此仁人之心,可以通上帝矣」。
你看,許某的仁愛,得到了滿載的回報,六郎的仁愛,又是否會真正得到上天的眷顧呢?
仁者愛人,必得好報,這是中國的傳統價值觀,而好鬼也有好報,這是《聊齋》故事的法則。所以王六郎很快就得到了天帝的獎賞,委任他到招遠縣鄔鎮做土地公,死鬼搖身一變成了神,他卻沒有因為身份的不同,而忘記許某這個朋友,臨別之際還再三叮囑許某,叫他一定要去鄔鎮探望自己。
但那個年代,車馬都慢,幾百裡的路程,要去探望朋友又談何容易呢?可許某對六郎的思念之情日夜劇增,他不畏路途遙遠,帶上行李就去了鄔鎮。而在此之前,王六郎早已為迎接許某做了充分的準備:他以土地公的身份,託夢給當地人,說自己有個姓許的朋友要來,路途遙遠,請大家資助他一些盤纏。
許某到達鄔鎮後,先去土地祠焚香燒紙祭拜好友,晚上夢中見到了六郎,對他說:「你大老遠來看我,讓我十分感動,但迫於身份,不便與你現實相見,故而來夢裡與你見面,雖近在咫尺,卻如萬水千山相隔,實在是讓人難過啊。這裡的百姓會送你一些薄禮,權當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之後的日子,許某每天輪流到鎮上百姓家做客,推都推不掉,直到他堅持要回鄉,老百姓也不便繼續挽留,就都拿著禮物去為他送行,臨行時一陣風來,伴隨著許某走了十多裡路,許某再三拜謝,說:「六郎,別送了,你有仁人之心,一定會造福百姓的」。
言罷,那陣風又在許某頭上盤旋許久,才依依不捨而去,送行的百姓們也驚嘆著各自回家了。
許某回家後,日子漸漸富裕起來,但還是忘不了王六郎,每次遇到招遠縣來的客商,都會打聽土地公的消息,人們都說那個土地公十分靈驗,造福了一方百姓。
蒲松齡在最後,以八個字概括了他寫這個故事的宗旨:置身青雲,勿忘貧賤。
就如同王六郎與許某的友情,先是許某不因自己是人,六郎是鬼而疏遠;後來六郎成神,也不因人神殊途而遠離。他們不以生死相隔,不以異類見猜,更不以距離而相訣,也不以身份而改變。
這是偉大而且純粹的友情,但在我看來,更能打動我的,是故事中描寫的「仁愛之心」。
王六郎在選擇替死鬼的時候,一定經歷了艱難的選擇,本來自己「業滿劫脫」是件好事,服從命運的安排也無人能以任何理由譴責他,但當他看到替死女子懷中的嬰兒「揚手擲足而啼」的時候,他放棄了最好的機會,選擇成全他人。
同樣,在許某看到女子溺水掙扎時「沉浮者屢矣」,他也感到「意良不忍,思欲奔救」,最終沒有選擇出手相救,也是出於為朋友考慮「轉念是所以代六郎者,故止不救」。他也知道機會來之不易,錯過的話不知道六郎還要等多少年。
這是蒲松齡的高明之處,他擅長揣摩人的心理,用起伏的文筆揭露兩人內心深處的矛盾,把故事講述地十分真實,才能讓讀者對王六郎產生更大的敬意——鬼放棄替死,不正如人放棄生命一樣嗎?捨生取義,說著容易做來難,在故事中,蒲松齡稱之為「仁人之心」,用現在話來說,這就是人道主義。
如果說讓女子替死,一命換一命,站在傳奇故事的角度,是王六郎命中注定的正確選擇,那一命換兩命,即使在傳奇故事中,也是道德的底線,仁人所不為,所以王六郎放棄了。
跳出故事範疇,在實際生活中,許多看似微小的事情,不也時時刻刻在檢驗著我們的道德底線嗎?又有多少人能像王六郎與許某那樣,時刻為他人著想,寧肯自己吃虧,也不傷害別人呢?
如此看來,蒲松齡所歌頌的「置身青雲,勿忘貧賤」,在「仁人之心」面前,實在有些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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