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離不開「虛榮」和「愛情」。
或許她真的因為虛榮而迷失了原本的自我,但是她在對待愛情和婚姻上卻不見得是真糊塗。
喬琪從一開始就表明了不會愛她,不會是個好丈夫,她卻還義無反顧地飛蛾撲火,寧願落入姑媽給她編織的網中也要留住他,養著他。
咋看之下,這完全就是一個戀愛腦上頭的,缺乏理智的選擇。
但是,我們從葛薇龍評價梁太太的話中也許可以窺見另一番不同:
她已經老了,她永遠不能填滿她心裡的饑荒。她需要愛——許多人的愛——但是她求愛的方法,在年輕人的眼光中看來是多麼的可笑!
俗話說,哪個少女不懷春?年輕的女孩總是憧憬著絢爛、美麗的愛情,葛薇龍也不例外。
她不願意自己有一天變成梁太太那樣的人。她渴望在年輕貌美的年紀就能夠享受到愛情的歡愉。
所以,在找對象的這條路上,她首先否定了找一個單純有錢,卻沒有共同語言和感情基礎的人做丈夫這條路。
但與此同時,葛薇龍自己也心知肚明,找一個有錢又合意的丈夫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必須退而求其次,選個合心意但不那麼有錢的人。
當喬琪承諾可以給她快樂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達到了葛薇龍理想丈夫的標準。
沒錢,卻合心意,而且家庭出身有足夠高的社會地位,是她想要留下的那個社交圈子中天然的一分子。
這不但滿足了葛薇龍對愛情的憧憬和渴望,也能夠給她帶來比她原來生活的階層更高一級的世界的正式入場券。
不再只是梁太太家借宿的,親戚家的小姐,而是喬太太。
葛薇龍很清楚這場婚姻是一個「交易」。所以她可以說出「我愛你,關你什麼事,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這樣的話。
其實,葛薇龍的這份理智早在遇見喬琪,被梁太太展現的奢靡生活侵染之前,就已經能夠通過和僕人睨兒的交談看出一二。
只不過那時,她追求的生活還是大學畢業後出去工作的平淡罷了。所以她最初鎖定的目標是大學生盧兆麟。可惜被梁太太橫插了一腳。
薇龍冷笑道:「姑媽這一幫朋友裡,有什麼人?不是浮滑的舞男似的年輕人,就是三宮六嬪的老爺。再不然,就是英國兵。中尉以上的軍官,也還不願意同黃種人打交道呢!這就是香港!」
睨兒噗哧一笑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饒是排不過時間來還去參加唱詩班;聽說那裡面有好些大學生。」
葛薇龍始終是清醒的,哪怕在遭遇喬琪背叛,考慮到底回不回上海的時候也並不糊塗。
她清醒地分析道:
自己「不像從前那麼思想簡單了。念了書,到社會上去做事,不見得是她這樣的美而沒有特殊技能的孩子的適當的出路。她自然還是結婚的好。」
同時她也清楚,在喬琪身上體驗過「不可理喻的蠻暴的熱情」之後,她已經沒有自信去過溫吞、平淡地感情生活了。
像是年輕的叛逆因子被激活後,便上了癮般,再也安靜不下了。
於是,葛薇龍順從了內心的欲望,活在了當下。
渡邊淳一在《男人這東西》中說,女人和男人在面臨戀愛和結婚問題的時候很相似。
在戀愛的時候,男人喜歡找交際花型的女人,而女人則會選擇花花公子型的男人,目的都是為了充分享受刺激且富有激情的愛情體驗。
但到了結婚的時候,又都會傾向於功利的考慮。
男人會找賢妻良母型,而女方會首先考慮的是對方的收入、發展前途以及家庭地位等因素。
從這一點看,葛薇龍的行為絲毫也沒有出圈,戀愛的感覺與婚姻的考慮一個不落。
雖然她為了一份虛榮,放棄學業傍上了喬琪家的社會地位,並為之付出了從事特殊工作的代價,被許多人不齒。
但在這裡,我們不說她的「工作」。
就說說她在對待生活、愛情與婚姻的態度。
葛薇龍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麼,以及怎麼爭取。
她想留在香港完成學業,但是家裡沒錢,她便擅自瞞著家人向幾乎不來往的姑媽求助。
甚至,後來不惜用欺騙的方式防止父親把事情攪黃。
手段不可取,但那份決心卻是實實在在的。
葛薇龍即使在心中和父親一樣對姑媽心存鄙夷,在空等許久好不容易見到姑媽後又被狠狠奚落,也絲毫沒有影響她一步步實現留在香港上學的目標。
當她意識到自己走不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的困局時,立刻開始分析自己在有錢人圈子裡的婚姻價值。
在確定不想向梁太太那樣錯過青春,等老了再去體驗愛情後,她果斷把目光轉向喬琪。
即便後來喬琪坦言不會愛她,甚至和睨兒在一起時她有所失控,卻也很快恢復理智。
再一次清醒地問自己,回上海後的生活是否真的是她所願。
每一次的掙扎,葛薇龍都在認真向內探尋什麼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並勇敢地踏出追尋的腳步。
在最近關於女性獨立的熱門話題中,謝楠接受採訪時認為女人的獨立不是在錢,而是在心。
葛薇龍可算是其中典範。
她不依賴父母,自己想辦法尋找出路。她雖仰仗姑媽,卻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乖乖當起姑媽的工具人。
愛上喬琪,並結婚後,也是一個不需要依賴丈夫的感情,自己就能哄自己開心的人。
她不要求喬琪對她的感情負責,因為那只是「她的」感情。
從始至終,葛薇龍都是自己做決定,並對自己負責任。
思想獨立、感情獨立,最後經濟也是獨立的。用現代的一句話說就是,「自己掙的錢愛給誰花給誰花。」
不可否認,葛薇龍的選擇帶著無知,缺乏對未來的考量,還有一份人性的墮落。
但身處那樣的環境,又被梁太太那樣引導和算計,見識有限、能力不足的年輕人又能逃到哪裡去?
我雖然讚賞葛薇龍的理智和勇氣,但作為一個21世紀的女性,仍舊不得不從當下的角度批判葛薇龍的一些行為。
首先是虛榮。
在過去的年代,信息流通遠不暢,一小群人虛榮影響還不是很大。
但現在年輕人的虛榮不僅可以通過網絡快速傳播,給難以計數的人傳遞錯誤的三觀和成功理念。
還會在欠下巨債後,連累家人、朋友,影響社會信用記錄等等。
這些年光是「被信用卡/X唄/網貸毀掉的年輕人」就喊了好多回,
目的就是為了提醒年輕人不要被虛榮、過度消費蒙蔽了雙眼。忽視了腳踏實地學習、工作與生活的重要性。
其次是葛薇龍過度強調當前的快樂。
固然,像梁太太那樣嫁個有錢老男人,專等他死了再揮霍遺產的行為不可取。
但如葛薇龍那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愛情也同樣危險。就如梁太太說服喬琪娶葛薇龍的那話。
「過了七八年,薇龍的收入想必大為減色。等她不能掙錢養家了,你盡可以離婚。在英國的法律上,離婚是相當困難的,唯一合法的理由是犯奸。你要抓到對方犯奸的證據,那還不容易?」
如果葛薇龍能夠像她說出的話那般灑脫倒還好,如果不行,那勢必又是一地雞毛。何必呢?
如今的年代,女性已經可以有很多選擇,找個男人結婚早已不是必選項。為愛情不顧一切,燃儘自己成就男人之類,已經仿佛一個笑話。
關於全職太太的爭執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全職太太差在哪裡?主要就是脫離社會,缺少成長,失去了自我成就的能力。
她們在成就男人和孩子的同時,完全消耗了自己,結果被社會拋棄、否定。可不就是個笑話?
當然,社會上也不乏類似《三十而已》當中顧佳那樣有水平的全職太太,說到底還是與女人的獨立、成長有關。
活在當下,及時行樂有其積極的意義,能夠減少人們對未來的擔憂與焦慮。
但俗話說「沒有遠慮必有近憂」,適當的人生規劃,對前途與後路的仔細考量還是必須的。
人們評價兩任「小燕子」趙薇和黃奕時就常說,趙薇是聰明的,她在成名後適時轉型導演、投資人。
當作為女演員接近40歲無戲可拍的時候,她能夠從容地坐上導師的席位。
而黃奕,卻陷入兩段不幸的婚姻,站到了趙薇臺前,學員的位置上。
相似的起點,不相同的結局。
也許與原生家庭有關,也許與年代和生活環境有關,
但最終,還是與自己的關係最為緊密。
這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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