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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
《大河之城》
-蔡磊-
第四章 大河上下,無問西東
一
從肅州回返蘭州,左宗棠一行依然像來時一樣按站行走,但心情卻是大為不同——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季節的原因。
記得他是七月間從蘭州動身,前往肅州督師的。
七月的烏鞘嶺蔥蔥綠綠幾乎讓你看不出蜿蜒的漢長城令居塞遺址
出蘭州第一站是河口,然後就是平番,翻烏鞘嶺,過古浪峽,再後就是涼州(武威)、永昌、甘州(今張掖)、肅州了。因為放心不下前方戰事,一路馬不停蹄,只在涼州小憩一日。
這一帶原本就天高山遠地曠人稀,沿途走來,但見靠近城郭一帶的農田裡,除玉米、穀子等大秋作物長勢喜人外,其他地方許多良田都已撂荒,村莊也幾近廢墟,難見人家住戶。
地勢平坦綿延千裡,又有南邊祁連山雪水灌溉,這一帶自從漢武帝設立河西四郡後,就一直堪稱是富庶之地。遇上內地戰亂頻繁徵伐不已之時,這裡又會被許多人當成世外桃源,東漢的豪門巨室大司馬大將軍竇融初到河西就頗為感慨,以為這裡真乃遺種之處——物種是種,人種也是種不是?
左宗棠自己也忍不住感嘆,水源豐沛沃土千頃,大似江南風景,可惜就可惜在,天不曾負人給了人間如此大好福地,人卻不知惜福辜負了上天的好生之德。當時左宗棠就是這麼一路走,一路忍不住在心裡嘀咕的。
如今,隨著肅州戰事的徹底終結,紛亂動蕩了十來年的陝甘大地終於安定平穩了。現在,儘管眼前一片大野蒼茫,到處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讓原本就因戰亂而顯得荒涼的田野更像是杳無人跡的荒原,但左宗棠的心情卻遠比來時少了些蒼涼悲愴,多了些開朗疏闊,甚至還不乏隱隱的興奮:大亂大治,否極泰來,此其時也!
烏鞘嶺上明長城遺蹟-冬天雪後會讓長途勞頓的旅人感到孤獨
回程雖說依然是按站行走,卻遠比去時延緩遲滯了許多。
那是因為得知左大帥路過,此前又曾耳聞左大帥既愛兵又愛民,有過兵老大、民老二、老左自家排老三的說法——
這裡邊真還有個故事:說是左大人那年剛到陝西,因戰事吃緊,整日價領著隊伍疲於奔命。
那天路過一片蘿蔔地,幾個兵勇饑渴難耐,拔了幾個蘿蔔大吃大嚼。被主家看見了,不依不饒地非要有個說道,後來就鬧到隨營而行的左大帥面前。
左宗棠命人拿出幾枚制錢,遞到那老者手上,同時對那老者說:老丈,行軍打仗兵為老大,民排第二,我呢,在家行三,所以才取字季高。今天是老大吃了老二的蘿蔔,我左老三代他們給老丈你賠個不是,可行?
那老者滿意而去,一段佳話自此在民間、軍中流傳開來,就連遠天遠地的河西百姓也知道了——所以呢,沿途不斷有鄉紳百姓或遞書陳情,或訴說求賑,或呈狀喊冤,幾乎是每晚剛到驛站,什麼都還沒安頓好呢,就開始你來我往絡繹不絕。
有時候隊伍人馬還走在路上呢,也會有衣衫襤褸瑟瑟發抖的百姓扶老攜幼地求告總督大人,除了哀告無衣無食的苦楚要求賑濟,更多的是要官府幫助解決來年開春後的耕牛種子農具等難題。
也就是說,戰亂之後,許多百姓已經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每當這時,左宗棠總是溫言勸慰,耐心答覆說已經諭令各縣妥為籌辦云云。這還真不是只為打發百姓的浮詞虛言官樣文章,民以食為天,天大地大,唯此為大。要讓劫後餘生、曾一度流離失所的百姓回返故土,休養生息安居樂業,所需花費頗為巨量,遠非蠲租減賦可以解決。
擔綱陝甘幾年來,剿捻平亂,戰事不斷,本著戰時戰事為先,平時百姓為大的原則,除對部隊嚴加約束,命令駐紮各地的軍營屯墾開荒,期望能多少減輕些百姓負擔外,想方設法振興經濟復甦百業,也一直是他施政執政的重中之重……
就這樣,忽快忽慢走走停停,回到蘭州已經是十一月了。
同治年蘭州黃河上的浮橋
諸多繁雜的軍政民事都要一一料理,左宗棠依然忙得不可開交。儘管離開肅州之前已將河西三州防務乃至進軍新疆的相關事務有所安頓,也給朝廷上了摺子,但究竟算不算妥當,要得朝廷點頭才能作數。當務之急,還得再將自己的所思所慮所作所為以及後期打算及籌備謀劃一一稟告朝廷,靜待諭旨。
另外,肅州大捷可謂是標誌性事件,它標誌著除新疆外,整個陝甘地方全部得以肅清綏靖。
記得當年赴任陝甘,面對皇上和太后詢問,他曾許以五年為期,解決陝甘問題。當時真是捏了一把汗的。如今掐指算來,連頭帶尾耗時近七年,勉強可以說是差強人意。那就還有一件大事也需上奏朝廷,請求恩準。自從臨危受命接任陝甘之後,這件事就時不時地襲上心頭,甚至可以說是孜孜念念無法釋懷——
自隋唐開始,科舉之制便是國家遴選賢能發現人才的國策之一,也就成了所有讀書人奮發砥礪,以求報效朝廷服務國家的不二法門。
當然,從古到今,遠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能夢想成真,但它畢竟是不分貴賤出身、只看道德文章學識氣度的面向所有讀書人難得的公平公正之舉。
清承明制,鄉試基本為三年一考,取中者稱為舉人。舉人通過會試成為進士。明代以前,一般情況只有進士才能入仕,舉人是撈不到官做的。
這規矩明以後改了,鄉試中舉的舉人為一次終身制,即使以後考不中進士也有資格入仕,稱為乙榜出身。當然也有不同,前明鄉試於洪武十八年(1385年)後在各直(隸)、省進行,大清鄉試則在本部十八省舉行。
陝甘兩省分分合合,雖說康熙初年甘肅就單獨立省,但鄉試卻不能單獨舉行,一直與陝西合闈,闈所就設在西安貢院。從那時算起到現在,兩百來年過去了。每逢考試之年,且先不說有多少生員千裡迢迢赴陝應試,花錢費事又累人,關鍵還有名額限制。
本來能有條件、有資格去陝西參加鄉試的甘肅籍生員最多只佔本省生員的十之二三,幾場考試下來,大部又被淘汰,能成為人中龍鳳者少之又少,其他人都活像是陪襯。
記得當年家貧,就讀巡撫吳榮光所設湘水校經堂時,餐食所需全賴書院周濟。左宗棠對寒門學子的諸多困苦可謂感同身受沒齒難忘。滴水之恩當報以湧泉,如今他算是有這個條件了。繼肅州大捷、陝甘民亂徹底平定之後,上書朝廷,懇請仿效湖廣、雲南等省,將陝西、甘肅亦予以分闈,應該不屬唐突吧?
要是朝廷真能批覆恩準,將遠比所謂的肅州大捷更讓他從心底感到興奮喜悅。
前者殺人喋血血流成河,雖說也屬迫不得已,但畢竟是萬般無奈的下下之策,哪裡就能和造福百姓便利書生惠及萬戶千家的百年樹人之舉相提並論!
以師爺之身步入仕途的左宗棠本來就下筆千言自恃才高,重要文書一般不願假手他人,這道摺子就更是要親力親為。踱步書房,屏退左右,懸腕研墨之際,如煙往事紛至沓來,忍不住陷入深思……
陝甘分闈後蘭州設立了甘肅貢院
左宗棠為舉人出身,人們也都知道他曾三次參加會試而不第,可又有誰知道他那個舉人來的也是玄而又玄險而又險。
他是道光十二年(1832年)納資為監生,取得資格後應同年湖南鄉試成為舉人的。正考官為禮科掌印給事中徐法績,副考官為翰林編修胡鑑。考題三道,首題《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次題《中立而不倚》,三題《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詩題為《賦得學者心之白日》。
左宗棠筆走龍蛇,自覺此科必中,但卻遲遲不見發榜不得音訊。
後來他才知道了裡邊的曲曲折折,要不是那一年宣宗皇上特命各地考官搜閱遺卷,要不是恩師徐公不辭辛勞披沙揀金,任他左宗棠才高八鬥,也註定無緣得中。
鄉試閱卷有其一定之規,試卷經同考官閱薦,然後取中;同考官所斥為遺卷的,主考官不復取閱。也就是說,一份試卷一旦被主考以下同考官所棄,不明底裡的主考官只能認可。
皇上下令搜閱遺卷,為的也是避免遺珠之憾。
可諭旨下達之時,副考官翰林編修胡鑑已經病故,所以才有了身為主考官的徐法績夜以繼日獨自閱卷高達五千份之事。果然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還果然就在被判為不合格的五千多份試卷中發現六份有真知灼見的試卷,左宗棠正在其中——但因為密封糊名,當時包括徐法績在內,大家也都不知道考生姓甚名誰乃何方人氏。
即使是遺卷,而且是奉旨行事,也依然按規則要有同考官補薦,才能進入錄取環節。
但那同考官不知是怕擔責還是怕什麼,反正就是不答應,直到身為主考官的徐法績說此乃奉旨行事,同考官才不再持有異議。這之後又是輪流閱卷,意見一致後才能開啟封糊,考生乃何方神聖也才能大白於人。
左宗棠名列第一,因他此前已有文名在外,得知是他,從主考、同考直到監考,眾人無不釋然。
遺卷第一隻是小排名,在該年整個大排行榜中,左宗棠名列第一十八名。左宗棠與徐法績的恩公座主弟子門生之誼由此確立。因為遠非一般師生結緣之事可比,所以這對師生的情誼也遠較他人為深為厚。
徐法績乃陝西涇陽人氏,逝後歸葬故裡,左宗棠總督陝甘,於戎馬倥傯之際,特地前往祭奠,這才發現恩公之墓園竟然被人為毀壞糟踐得不成樣子。陪同前來的徐氏家人告訴他,因為左宗棠剿捻平亂,那些人被圍剿追攆又無處撒氣,便使出了此等下作手段。
左宗棠明白,恩師這是受了自己的牽累了。
除撥款派兵重修墓園外,特地作《舉主徐熙庵先生神道碑銘》一文,令匠人勒石刻碑,以為紀念。至於為墓碑正面所題寫的幾個大字,左宗棠更是特意交代監工之員,臨摹鐫刻,千萬要小心仔細,千萬不能為趕工期敷衍了事。
他還規定,被作為範本的自己手書的那幾個大字要每字單裁,每次只給匠人一個字,落在碑上檢驗合格後,再給下一個字。
用左宗棠自己的話說,深恩厚德無以為報,他就是要大張旗鼓大費周章,就是要「置墓田,建丙舍,立神道,加封樹」,還要「令有司永禁樵採」。一言以蔽之,「豐碑大冢,巍然涇川,庶足慰先師之靈矣」。
蘭州附近的軍營
那天晚上,因為總督大人書房的燈光徹夜未熄,值守門外的戈什哈們儘管哈欠連天,也只能堅守哨位,偶爾要咳嗽打呵欠,也遠離書房廊簷不說,還要早早就捂住了嘴。就連深受寵信的代福,兩次進書房給燈盞添油,也躡手躡腳儘量不發出響動……
明天繼續>>>
左宗棠和他的湘軍子弟在蘭州過春節——望盡鄉關何處是,英雄卻也淚沾襟。吳衝官升三級衣錦還鄉——歸來儘是笑臉迎,唏噓當年落寞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