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中師生,用不竭的努力,為中國教育撐起天空。由陝西作家曹振峰創作的長篇小說《中師生》也已經完成,並在文學雜誌《陝北》上選載了8萬多字。曹振峰,陝西省榆林市佳縣人,中師畢業,後取本科,中學語文高級教師,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經曹老師同意,我們連載他的作品。全書近30萬字。長篇小說《中師生》在公眾號《中師生》連載 ,更多中師生題材作品,一代中師生的家園。
第十章
我幹了一件不光彩的事。
白鵝海子湖西邊有座孤山,山上有座孤廟,廟裡供奉著一位孤神——齊天大聖。一天,孫大聖到天宮開會去了,我就騎在他的坐像上盡享信徒們敬獻的香火。享受香火比坐在湖畔——湖面已經結了冰——吸收靈氣更能恢復元氣。我貪心不足,忘了時辰,被孫大聖抓了個正著。
孫大聖舉著金箍棒大喊一聲:妖怪,敢偷我的香火!
我跪地大喊:大聖爺爺饒命!我不是妖怪,我沒做壞事。
大聖說:嗷,原來是毛鬼神,可憐可憐。你是哪兒來的?
我趕緊說:我是宋山的。敢問大聖,我何時才能修成正果?
大聖說:多多行善,為時不遠。
我說:我法力有限,只能做些雞毛蒜皮甚至雞鳴狗盜之事,何時才能修成正果呢!
大聖說:人間有個皇帝說,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我低頭默想。待我抬起頭,孫大聖早已不知去向了。
我又來到林安師範。
林安師範正在舉行期末考試,師二師三年級如同平時一樣,二胡,笛子,風琴等等樂器依舊在混響,師一年級卻不一樣,大家擔心不及格,氣氛有點緊張。
成績下來了,師一二班不及格的同學寥寥無幾,相反,成績優秀者卻大有人在。朱丹各科成績都在85分以上,總分全班第一。宋春明的語基,文作,政治,歷史,地理每科都在90分以上,文作更是高達95分,而代數,化學,物理卻剛剛及格。李亞富的化學考了59分,同學們慫恿他向摩爾老頭要1分,李亞富果真去要了。摩爾老頭說,嗯?哪兒去找1分?你自己找,找出來就給你,找不出來倒扣一分!李亞富頭上冒著汗,找了半天也找不出1分,就說,張老師,您就送1分吧。張老師說,分我沒有,錢我有,你要嗎?李亞富休得無地自容,奪門而逃。王芳數學考了53分,氣得爬在桌子上哭鼻子,同學們就勸說,明年補考就及格了,哭有什麼用!王芳哭得更兇了,說,明年補考不及格再咋辦?
物理是大家最擔心的,可全班沒有一人不及格。令人懷疑的是,全班近半數同學的物理正好考了60分。周老師站在講臺上,抽了一口煙,躊躇滿志,說,都滿意了吧?同學們說,滿意!然後就是一陣哈哈大笑。
考試結束,宋春明又到圖書館借了兩本書:一本是日本古典文學名著《源氏物語》,一本是張笑天的《追花人》。宋春明告訴胡世林和陳前武,學校給學生假期借書,最多借兩本。胡世林就借了《三國演義》和《水滸傳》,陳前武也借了《林海雪原》和《芙蓉鎮》。他們相約,假期互相輪流看。
放寒假了。為了趕天黑前回到家,宋春明他們三個人坐了大清早的第一趟班車。天凍得要命,滴水成冰。風也在逞能,刮在臉上,刀子劃拉一般。車裡雖然沒有風,但鋼鐵殼子內的溫度似乎更低些,腳被凍得生疼生疼,好像踏進了冰窟窿。好在超載的人多,不論座位上還是巷道裡,滿滿的都是人,胸貼背,肩靠肩,你擠我,我擠你,身上才略微暖和些。
到了黑龍堡,宋春明他們三個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擠出人群下了車——胡世林不停地跺著腳,陳前武用力地搓著手,宋春明則捂著兩耳東張西望:走,去車站,煙囪冒煙,裡面肯定有火!
車站其實就是一間略大點的房子,房子中間擺著一個大火爐,火爐的炭火正旺,火爐和靠近火爐的那根爐筒被燒得通紅。火爐邊坐著一個戴火車頭帽子的老頭,他右手拿著撥火棍,左手夾著紙菸,見來了人,就說,今天太凍了,快來烤烤。
宋春明他們三個就圍攏過來。
老頭說:你們三個去哪兒?
胡世林說:回宋山村。
老頭又問:哪個宋山村?林安的還是石米的?
宋春明說:石米縣的。
老頭就笑哈哈地說:哦,宋山的毛鬼神,好請難發送。離這六十裡路呢,遠著呢。
我聽得高興,心想,宋山還是有些名氣的。我幾乎要手舞足蹈了。我打了一個噴嚏,那爐火裡就發出嘭地一聲響。
老頭說:遇到了銅炭。
陳前武說:老人家,林安市也有個宋山村?
老頭說:有,就屬黑龍堡鎮管轄,小村子,沒名氣,不如你們宋山村。
宋春明說:大爺,你是這裡車站的職工吧?
老頭嘆了一口氣,說:是。黑龍堡車站快倒閉了,其他職工都調走了,這裡就剩我一個人了——我也要退休了。這世道不知要咋變哩,黑龍堡出現了個體客運戶,還說要成立運輸公司。
陳前武說:你老伴是幹什麼的?
老頭說:在家種地。
宋春明就說:怪不得呢。大爺,你知道不知道包產到戶和改革開放?
老頭說:知道嘛,我老婆也分到了土地。
胡世林說:好不好?
老頭說:好是好,就是這集體……集體不是完了嗎?
宋春明說:集體是大鍋飯,這口大鍋做不出好飯,也不夠人們吃,必須打爛。
老頭很吃驚,問:你們是幹什麼的?
宋春明說:學生娃。
老頭說:哪個學校的學生娃?
陳前武驕傲地說:林安師範。
老頭舒了一口氣,說:哦,你們將來也是吃公家飯的。你們是知識分子,懂的比我多。
耳朵不疼了,手腳不麻了,宋春明他們三個就取出幾天前準備好的饅頭放在火爐上烤。老頭找來一個大搪瓷茶缸,裝滿水,放在爐蓋上,說,烤饃太幹,咽不下去,等水開了,就著水吃。宋春明他們三個就叫著大爺連聲說謝謝。
中午十二點,三個小夥子上路了。六十裡路程,完全靠步行,他們能行嗎?考驗三個小夥子的時候到了。陳前武腕子上戴著一塊八塊錢的電子手錶,他仔細算了算,說,每小時走十裡,六點到達宋山村,天應該剛好黑了。
走了二十裡,三個人口渴難耐。胡世林說,咋辦?陳前武說,向人家討水喝。宋春明說,求人不如求自己,咱到溝底掰冰吊。一語點醒夢中人,胡世林、陳前武都說好,於是,三個人就下到溝底。石崖上掛著二十多米長的一排冰吊,冰吊上粗下細,或獨立或疊加,形態萬千,潔白如玉。陳前武性急,伸手去掰,一不小心,手指被冰刃劃破,鮮血直流。宋春明就喊,用石頭砸。胡世林得令,舉起一塊石頭猛擊冰冰吊腰身,轟隆一聲,一塊巨型冰吊落下,差點砸中宋春明——好在我及時拉了宋春明一把。三個人就砸那掉下來的巨型冰吊,每人取了一塊,含在嘴裡,吃冰棍一樣吮吸起來。陳前武說,冰吊有股鹹味。胡世林說,那是你的人血味。宋春明說,冰吊是巖石裡的水滴形成的,水滴裡有鹽分,就是有點鹹。
繼續前行。行至煤礦窪,胡世林說,歇會兒吧,腳上起了水泡,實在走不動了。宋春明故意誇大其詞,說,你聽過紅軍過草地的故事嗎?不能歇,一歇就起不來了。陳前武鬼機靈,說,這裡有小煤礦,前面肯定有拉炭的拖拉機,問問人家,說不定可以坐坐。
果然,行至一段陡坡,見一臺滿載黑炭的小四輪拖拉機正在吃力地爬坡。拖拉機突突突地怒吼著,煙囪裡黑煙直冒,可就不見拖拉機前進。司機不服氣,再次加大油門,拖拉機驅動輪就呲呲打滑,刨得塵土飛揚。司機洩氣了,熄了火,圪蹴在路畔抽菸。看見宋春明他們三個從坡底上來了,司機笑臉相迎,說,後生們,能不能幫個忙?並且老遠就遞上了煙。陳前武說,我們不抽菸——沒問題。宋春明和胡世林也說,好唻。
拖拉機又吼叫起來了,三個後生在後面喊著「一二」,然後一齊發力,拖拉機便勇敢地前進了半米——卻熄火了——猛地向後退了!
太危險了!我伸手掀過三個娃娃,嗵地橫躺在路上,硬是攔住了拖拉機的兩個後輪。
司機下來說,沒事吧?三個後生說,沒事。司機說,嚇死我了!
宋春明說:再試一次吧,我們在兩邊用力推。
司機說:好!安全第一。
拖拉機突突突地吼叫著,三個後生喊著「一二」剛準備用力,拖拉機卻呼呼呼地上去了,把他們三個甩在了後面。
其實,我只輕輕推了一把。
上到平地,司機停下來,向坡下招手,喊道,快點上來。宋春明他們三個來到拖拉機跟前,司機又說:坐上!
宋春明問司機:師傅,你往哪兒送炭?
師傅說:宋山村。
哈哈!哈哈!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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