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師生：宋春明舉行婚禮

曹振峰《中師生》連載（45）：宋春明舉行婚禮

第四十五章（260）

放寒假不久，石家山村的石村長來到了宋春明家。石村長開門見山地說，宋老師，你和琳翠都不小了，能結婚了。宋春明說，我正參加自考呢，再等一段時間吧。春明父親說，還等什麼呢，你看人家世林和前武都結婚了。宋春明說，那就割一張結婚證算了，不要辦事情（指舉行婚禮）。他父親說，那怎麼行呢。

正月初十，宋春明一家正式開始為宋春明操辦婚事。天還沒有亮，他母親和他姐姐就起來熬葒豆米湯。喝葒豆米湯是迎親隊伍出發時的固定飯。天蒙蒙亮，迎親隊伍出發了。前面開路的是本村吹手宋仲茂率領的吹鼓手，緊跟其後的是春明二爸和騎著毛驢的春明二媽，再後是春明大舅和騎著毛驢的春明大舅媽，再後是春亮，他拉著將要馱新娘的毛驢，最後是驢車以及春明二舅等四個親戚，一共九個人。

石家山村在宋山村的西面，離宋山村僅十五裡。

十點多鐘，迎親隊伍來到石家山村石琳翠家礆畔坡。宋仲茂指揮手下吹了三聲老長號，石琳翠家院子裡就燃起了鞭炮，鞭炮噼噼啪啪地響，足足響了五分鐘。石琳翠的二爸代表主家把迎親隊伍招呼進了中間窯裡。春明二爸指著春明大舅剛剛抱進來的兩床新被褥說，親家，這是我哥給你哥的兩床被褥。琳翠二爸說，多心了，多心了。春明二爸又從懷裡掏出一疊票子說，這是春明給老丈人的六百塊錢。琳翠二爸說，這個不能收，說什麼也不能收。春明二爸說，要收，不收我就惱了。琳翠二爸說，那我就臨時收下。

照慣例，招待迎親隊伍的飯是炸油糕，可石忠堂是村支書，又沒有兒子，上的飯是最高檔次的「八碗」。

飯後，迎親隊伍要起身了。石琳翠穿著紅毛衣，藍褲子，腳蹬黑皮鞋，披著長發，面色紅潤，也是一個美人胚子。春明二爸說，出發！琳翠的眾親戚起鬨說，披硬衣，披硬衣！春明二爸說，唉，你說我，忘記了。於是，春明二爸從春明二媽手裡接過黃色防寒服，親手披在石琳翠身上，又給了石琳翠20塊錢。黃色防寒服是宋春明為石琳翠買的，因為林翠翠喜歡黃色，所以他專門買了黃色的。

石村長喊：先讓新人上馬，再讓迎人婆姨上，送人婆姨最後上，不要亂了規矩。

民間有說法，誰先上馬（實際是驢）或先下馬，誰就能搶的頭等福氣，所以，沒人指揮，往往要亂套。

石琳翠被眾親戚扶上中間那頭驢子，春亮小心看護著；迎親婆姨和送親婆姨也上了驢，迎送隊伍就啟程了——院子裡又一次響起了鞭炮聲。吹鼓手同樣在前面開路，吹打的曲調是《得勝回營》。緊隨吹鼓手後面的是迎親隊，迎親隊後面是新娘子，新娘子後面是送親隊。送親的是琳翠二爸、二媽，琳翠姐夫、姐姐，媒人石村長以及其它親戚，共計十人。迎親隊加上新娘子石琳翠也是十人。十加十等於二十，寓意雙方十全十美。琳翠父母給女兒的陪嫁禮物是一頂大立櫃，大立櫃就綁在走在最後面的迎親隊的驢車上。

宋春明依舊穿著平時的衣服，一會兒去挑水，一會兒去劈柴。他母親說，春明，今天不要你幹活兒。宋春明說，閒著也是閒著。他母親說，春明，能換衣服了。宋春明說，還早著呢。迎親的隊伍回來了，已經到了礆畔坡，宋春明才被母親強拉著換了新衣服——一身中山裝。

吹鼓手被村裡的年輕人堵在了坡底。大夥都喊著：打對鼓！打對鼓！

兩個鼓手看了看形勢，知道逃不脫了，就把帽簷朝後一歪，一跳一蹦地打起了對鼓。圍觀的人就使勁鼓掌，一哇聲地叫好。只見兩個鼓手一會兒蹲馬步，一會兒斜劈叉，一會兒撐著羅圈腿面碰面擂鼓面，一會兒單腿站立背靠背擂鼓幫，動作誇張，滑稽可笑。

我不由地鼓了掌——六頭驢子就異口同聲地叫喚起來：嗚啊——，嗚啊——

堵了二十分鐘，眾人有些麻痺，吹鼓手們撞開人牆，逃生一樣跑了出去。早有人點燃了掛在棗樹上的鞭炮，鞭炮聲過於響亮，好多人按住了耳朵。

吹手宋仲茂站在帳房窯（婚房）門口吹了一聲號，回到窯裡掀開蓆子拿了酬金喜滋滋地出去了。

陳厚柱是總管，他也像石村長一樣大聲喊：先讓新人下馬，再讓送人婆姨下馬，迎人婆姨最後下馬，不要搶，按規矩來。

石琳翠被年輕人們簇擁著的宋春明抱到了帳房窯。

陳厚柱又喊，結喜緣的往帳房窯門口湊。春明父親擠進來了，給了石琳翠20塊錢，石琳翠叫了一聲爸，給了春明父親一個煙布袋。春明母親也來了，給了石琳翠20塊錢，石琳翠叫了一聲媽，給了春明母親一個大針襸襸。其餘結喜緣的依次是叔父、嬸子，舅舅、舅媽，姑媽、姑父，姨媽、姨夫，大家都出了10塊錢，換來一聲稱謂，同時得到一個煙布袋或針襸襸。

送親的十個人被安排在春明二爸家，春明二爸負責招待。

午飯是炸油糕，晚飯是餄餎面。

晚上，春明父親和春明母親遵照陳厚柱的吩咐給宋春明和石琳翠送兒女饃饃來了。春明父親拄著一根長擀麵杖，春明母親抱著一個升子，升子裡裝著多半升小蘋果大小的兒女饃饃。春明父親用擀麵杖杵著帳房窯門口地面說，一擀杖，兩擀杖——，春明母親接住說，孫孫女女都跟上；春明父親繼續用擀麵杖杵著地面說，養小子，要好的——，春明母親接住說，養女子，要巧的；春明父親打開門繼續說，養小子，讀書的——，春明母親接住說，養女子，貌美的；春明父親說，養小子，當官的——，春明母親說，養女子，孝順的……

宋春明坐在炕楞沿上抽菸，聽得不耐煩，說，行了，行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他母親說，琳翠，你坐好，媽給你圍兒女饃饃。石琳翠就盤腿坐在當炕，說，媽，圍吧。宋春明說，好了好了，我自己圍。他母親就看了一眼他父親，然後雙雙退了出去。石琳翠說，春明，你圍啊。宋春明說，圍什麼圍？這個也能相信！石琳翠就抹眼淚，抹著抹著就嗚嗚地哭起來了。宋春明煩惱至極，一骨碌躺在炕上，扯過被子和衣而睡——但他怎麼也睡不著，一夜翻了無數個身。石琳翠也一夜無眠，她終於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強扭的瓜不甜，我不該去跳腦畔。

第二天上午最重要的活動就是開箱櫃。嗩吶聲裡，石琳翠打開陪嫁柜子，拿出衣物，一件一件向眾人介紹：這塊布料是我二爸添箱的，這件毛衣是我姑姑添箱的，這塊毛毯是我姨姨添箱的……

午飯是酒席——傳統的「八碗」。

午飯後，宋春明和石琳翠跟隨送親隊伍「回門」 去了。

晚上，石忠堂家舉行了小型酒宴。石琳翠的爺爺說，春明孫子，成軍孫子，咱今兒放開喝，看誰先當逃兵。成軍是石忠堂的大女婿。成軍說，春明，酒我已經倒好了，咱倆年輕，先碰上一水杯再說。宋春明說，行。成軍說，一飲而盡。宋春明說，好。成軍太鬼了，他給自己準備的是一杯白開水。

喝到兩瓶，宋春明當場出酒了。

石反男對石琳翠說，二姐，大姐夫開始喝的那杯酒是水。石琳翠一聽，火冒三丈，質問姐夫：你開始那杯是酒還是水？

成軍說：酒啊。

石反男說：水，我看見了。

石琳翠就倒了一水杯酒，雙手端給姐夫說：你喝不喝？

成軍說，不喝。石琳翠就給姐夫灌酒，灌了一臉一脖子。石琳翠的姐姐石翡翠看不慣了，說，琳翠，剛結婚就向著春明，這姊妹情以後就不值錢啦。石琳翠說，我姐夫欺負春明老實；姐夫，告訴你，宋春明耍起聰明來，十個你也比不上。

第二天早飯後，宋春明和石琳翠要返回宋山村了。石忠堂拿出600塊錢給宋春明，宋春明死活不要。石忠堂說，這是多少年形成的禮數，是「啟發」給你的，一定要拿。宋春明說，那也太多了。石琳翠搶過錢說，不多，我替你拿著。

一路上，宋春明一直悶悶不樂。

石琳翠央求道：春明，你能不能開心點？

宋春明說：昨晚沒睡好，又喝醉了，難受。

石琳翠說：你喝醉是因為我姐夫算計你。

宋春明說：我早知道他的詭計；我是過分相信自己的酒量了。

石琳翠說：我爺說，喝酒喝心情。心情不好容易醉。

宋春明苦笑了一下，說：謝謝你的理解。

停了一會兒，石琳翠突然說：春明，咱離婚吧。

宋春明吃了一驚，不由地停住了腳步。

石琳翠回過頭說：離了婚我也不恨你——我起碼嫁過一個有本事的公家人！

宋春明瞬間感到石琳翠好可憐，他猛地抓起她的雙手，但又緩緩放下，說：你不該這樣想。

石琳翠一頭撲進宋春明懷裡，一邊捶著他的後背，一邊哽咽著說：那你讓我怎麼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