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頭繩(中篇小說)
作者:山溪
三、痴情
漫長的寒假到來了,時間也像上了凍,緩慢得仿佛沒有了盡頭。
每逢三六九趕集,我早早地就來到通往北岸村的小路口,藏在小廟的門洞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看。臨近年根這幾天,鎮上每天都是集市,天天都有從四面八方來購買年貨的。可是,就是沒有楊霞的影子,也不見她那個木匠爹。好像他們家不過年似的。
臘月二十八上午,趁著家裡沒事,我不由自主地向北岸村走去。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只是想著,去了北岸村就離楊霞近了。
一路上,我三步並作兩步,急急地走著。根本無暇顧及那些縮頭袖手的路人以及路旁白楊樹上聒噪的寒鴉。凜冽的寒風嗖嗖地刮著,我的身上卻熱乎乎暖融融的。
五裡多的路程,不一會就到了。巴掌大的北岸村,三十多戶人家散落在一條大河北面的坡上坡下。我在村裡順著住戶的後房簷根縮頭縮腦漫無邊際地踱著,既希望楊霞突然出現,又怕她看到我。走著走著,心裡想著:楊霞現在在幹什麼?她怎麼不到街上來?哪怕僅僅出現短暫的一瞬間也好,只要我偷偷瞄她一眼就行。
村裡的住戶看到我,就主動打招呼:「孩孩,哪兒的?」
「故縣。」
「尋誰家了?」
「……」我被問住了,張著嘴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說找楊霞,人家把我帶去了,我該咋辦?
「大過年的,沒甚事早些回家哇。」村人客氣地勸說。
「嗯。」我聽話地低下了頭。
村口處,我木然地站了許久。直到西北風把我渾身的熱汗吹冷,我才雙腳搓著地面一步一擦地往回走。
到家後,我一頭栽倒在炕上,身體抖成了一團,牙齒「咯咯咯」地直打響。
娘不停地嘮叨著:「一上午死哪兒去了?老大個後生,快過年了也不打幫著收拾,想把我和你爹累死。」一摸我的腦門:「呀,咋這麼燙?!」
娘嘴上叨叨著,手卻拖過兩床被子給我蓋了。還把炕燒得熱熱的。儘管如此,我的抖動還是停不下來,兩床被子都在不停地晃動。
娘慌忙喊來后街的劉半仙,一根針在我腦門、下巴、脖頸、手指上一陣猛扎:「冷熱攻住啦。啊呀呀,看這黑血。」扎完後,又給我灌了一碗薑湯。我蒙頭呼呼睡去。
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下來了。身體是不抖了,渾身卻軟的像被抽了骨頭。
年,在我迷迷糊糊中就過去了。直到正月初五,我才慢慢下了地。
一個寒假,我一動不動地呆坐在門口的石墩上發呆,坐乏了就倒在炕上蒙頭睡覺。
娘看我發痴,不住聲地數落:「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了,養了你這麼個東西。開了學趕快滾吧,別一天在我跟前心煩。」
我一聲不吭,心裡卻在想著,不知道楊霞會不會上初中。興許她那個木匠爹,早就想著把她嫁人了,哪還有心思讓她一直上學。
漫長、無聊的寒假終於到頭了,我機械地挑著鋪蓋卷一步一晃地向縣城走去。唉,活在這個世界上,好沒意思。想想高小的日子,儘管不在一個班,卻天天能看到楊霞和她頭上的紅頭繩。每天的生活就像食堂師傅炒菜時不小心多放了油一樣,香香甜甜的。
好不容易捱到學校。同學們一個個興高採烈,我卻無精打採。自己似乎不是上學來了,而是被關進了監獄。
往宿舍走的路上,不經意間,我把自己那垂頭喪氣的腦袋往上一抬。咦,這不是楊霞嗎?頭上的紅頭繩還是那麼鮮豔,人也比以往出落得漂亮了許多。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原來這句俗語就是專門給楊霞「定製」的。哈哈,她也來上初中了,真好。我的臉上立刻煙消雲散。心怦怦跳著像要蹦出了胸膛。啊,她可是來了。
我擔心別人看出我的興奮,趕忙低下頭跑進了宿舍。
我仿佛又返回了高小時段,那種美好的感覺,又回到了我身上。楊霞的那個木匠爹還真有眼光,他知道讓閨女學文化、有出息。不像那些眼睛只看到鼻子尖的家長,早早剝奪了女兒上學的權利,一門心思謀算著給女兒尋婆家、要彩禮。
我再一次來到分班紅榜下,想看看楊霞在哪個班。天哪,老天爺真開恩,她居然和我在同一個班。也就是說,我們馬上……不,現在就是同班同學了。如果上課時她坐在我的前面……她一定會坐在我前面的,她個子不高,安排座位時,肯定會在前幾排的。那樣,我就能天天看到她的紅頭繩了。沒想到,我王長水也有今天。我現在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