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科學技術進步和商業模式創新推動人類進入了新經濟時代,引發了生產要素的重組和競爭格局的重構,智慧資本已經成為企業獲取市場競爭優勢、提升價值創造能力的關鍵驅動因素,理應引起會計界更多的關注。
對此,黃世忠教授撰寫了智慧資本的崛起、智慧資本的計量、智慧資本的披露等三篇系列論文,分析了導致價值創造驅動因素發生嬗變的內外部環境因素,探討了智慧資本的涵義和構成要素,綜述了智慧資本的計量方法,介紹了智慧資本的披露框架,為改進和完善公司報告提供了有益的啟示。這是繼「舊標尺衡量不了新經濟」「會計的十大悖論」「信息資產的七大定律及其確認與計量」「新經濟企業估值迷思解析」之後的系列論文,也是「新經濟新模式新會計」研究課題的階段性成果,將在《新會計》第5、6、7期發表。
智慧資本的披露
——從資本主義到智本主義之三
黃世忠
(廈門國家會計學院 361005)
從所有權和控制權的角度看,智慧資本具有多元、共享的顯著特點。人力資本是企業和僱員共同擁有的,企業雖然可以通過競爭性限制條款的僱傭合同對人力資本進行一定程度的控制,但在自由僱傭的環境下,這種控制力往往形式多於實質。關係資本是企業與客戶、供應商等利益攸關者共同擁有的,企業只能維護關係資本,難以加以控制。只有結構資本才是企業可以直接擁有或控制的,但智慧財產權類的結構資本,往往存在法律保護不力、技術迭代風險等因素,因而具有不確定性。基礎設施資產類結構資本,易受管理風格變化、組織架構調整、收購兼併整合等不確定性因素的影響。
基於智慧資本的上述特點,加上在計量上固有的重大不確定性,筆者認為,除非對財務報告概念框架(特別是報表要素定義)進行重大修改,並大幅提高智慧資本的計量可靠性,否則,對智慧資本進行會計確認不太現實。WICI(2016)指出,智慧資本等無形資源之所以沒有在會計上得到確認,與會計準則制定機構在定義資產時過分強調」擁有」(Own)或」控制」(Control)有關,該組織建議將這兩個術語改為「可獲取」(Available)或「可使用」(Utilizable),為智慧資本等無形資源的會計確認掃清理論障礙。WICI的看法不無道理。譬如,在共享經濟時代,優步(Uber)和空中食宿(Airbnb)等企業是通過可獲取或可使用的有形資產和無形資源創造未來經濟利益的,擁有或控制不再那麼至關重要。
既然短期內對智慧資本進行會計確認不具現實可行性,鼓勵企業在財務報表之外(如管理層討論與分析),以定量和定性相結合的方式進行結構性披露便成為一個重要選項。構建智慧資本的披露框架時,可供參考借鑑的代表性做法包括平衡計分卡、價值創造圖、價值鏈計分板、無形資產監控表、Skandia導航圖、智慧資本雷達圖、無形資產報告框架等。
平衡計分卡(Balanced Scorecard)是Kaplan和Norton 1992年在《哈佛商業評論》上發表的影響深遠的力作,「平衡計分卡-驅動業績的計量」一文列舉了一家化名為ECI的半導體公司的平衡計分卡(如圖1所示),其初衷是作為一種管理報告工具,並未涉及智慧資本的披露問題,但對於技術密集型企業以結構性方式披露智慧資本,頗具借鑑意義,值得推廣運用。當然,四維度的平衡計分卡作為一種績效管理理念和實用工具已經深入人心,頗受企業管理層和投資者青睞,監管部門和準則制定機構只要因勢利導,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企業結合行業特點和管理實踐,採用平衡計分卡的原理披露其智慧資本。
CIMA 於2003年提出了價值創造圖(Value Creation Map)的概念,旨在為企業辨認和計量知識資產及其對價值創造的貢獻提供一個解釋框架。知識資產被定義為利益攸關者資源(Stakeholder Resources)與結構資源(Structural Resources)之和,前者包括利益攸關者關係和人力資源,後者包括有形基礎設施和無形基礎設施。利益攸關者關係由企業與金融機構、供應商、客戶、經銷商等外部利益方建立的各種關系所組成,人力資源由企業管理團隊、技術人員和員工擁有的知識、能力和經驗所組成。有形基礎設施包括企業的存貨、固定資產等實物資產,無形基礎設施包括企業文化、例行程序和管理慣例以及智慧財產權等。價值創造圖的核心要義是:價值創造是人力資源作用於利益攸關者關係和結構資源而產生的經濟增值行為。圖2列示了人力資源在價值創造中的核心地位及其與智慧資本其他要素之間的關係。
在布魯金斯協會(Brookings Institute)2001年發布的《無形資產:管理、計量和報告》中,主筆人紐約大學的Lev教授提出了著名的價值鏈計分板(Value Chain Scoreboard)理念。價值計分板(如圖3所示)綜合運用財務指標與非財務指標,並將它們有機嵌入至驅動價值創造的創新過程(學習/發現---付諸實施---商業化運用)中,旨在以結構性的方式向資本市場傳遞企業如何將創新轉化為股東價值的信息。
Lev在該報告中還指出,美國財務會計準則委員會(FASB)雖然承認智慧資本在價值創造中的重要作用,但考慮到智慧資本等無形資產的獨特性,最終還是將很多無形資產排除在會計確認之外。這些獨特性包括:排他性(Excludability)不明顯,難以阻止他人對無形資產的接觸和使用,這是因為無形資產的智慧財產權不明確或受限造成的外溢效應;非競爭性(Non-rivalry),存在多方同時接觸和使用無形資產的可能性;非交易性(Non-tradability),無形資產缺少交易市場,退出戰略有限,沉落成本高昂,難以套期避險;高風險性(Risks),不能應對變化、聲譽減損、高不確定性而存在的潛在價值損失;可拓展性(Scalability),不需要增加相應成本而大幅增加數量和質量的可能性,如軟體的可複製性;普遍性(Pervasiveness),企業信譽和名牌等無形資產存在自然傳播的可能性,如網絡效應(Network Effects)。在披露智慧資本時,企業有必要說明這類無形資產的獨特性,以免對投資者產生誤導。
瑞典的管理諮詢師Karl-Erik Sveiby在1999年提出了無形資產監控表(Intangible Assets Monitor),對於智慧資本的結構性披露同樣具有啟發意義,有助於投資者了解企業的管理層是否對智慧資本進行持續監控和改進。無形資產監控表將評價指標體系分成三組,每一組評價指標分別再細分為三類指標,如表1所示。
瑞典保險公司Skandia是智慧資本管理的先驅者,該公司上世紀90年代末期倡導的Skandia導航圖(Skandia Navigator)風靡世界,在智慧資本研究文獻中成為十分熱門的引用術語。Skandia導航圖的靈魂人物是該公司的高級副總裁兼智慧資本總監Lief Edvinsson,他在與Michael S. Malone合著的《智慧資本:發現隱藏智力實現公司真實價值》一書中,提出了膾炙人口的由財務重心(Financial Focus)、客戶重心(Customer Focus)、流程重心(Process Focus)、人力重心(Human Focus)、革新和發展重心(Renewal and Development Focus)所組成的Skandia導航圖(如圖4所示)。他們認為,Skandia導航圖就像一棟房子,財務重心是屋頂,客戶重心和流程重心是牆壁,人力重心是房屋中的靈魂,革新和發展重心是地基。
上圖的財務重心主要以貨幣化計量,如淨資產收益率、毛利率、營業收入、稅後利潤、經濟增加值等。客戶重心同時運用財務和非財務指標,評估客戶資本對組織的價值。流程重心側重於評估組織內部對信息等技術的有效運用,以提高質量管理和產品質量,評估時也應用了信息系統建設支出等財務指標。革新和發展重心聚焦於對組織創新能力的評估,包括研究開發投入強度、源自專利技術的收入比例等。人力重心居於核心地位,是統馭其他四個重心的關鍵,側重於評估人力資源的開發投入及其效果。
Stewart (1998)認為,智慧資本的計量指標,關鍵不在於多而散,而在於少而精,宜粗不宜細,否則將導致企業管理層的注意力失焦,並給投資者帶來困惑。為此,他以市淨率作為總體計量指標,並從人力資本、結構資本和客戶資本三個維度各精選三個計量指標(其中人力資本計量指標包括知識僱員離職率、新產品佔收入比例、僱員態度,結構資本計量指標包括資料庫預計重置成本、運營資本周轉率、銷售和管理費用佔收入比例,客戶資本計量指標包括客戶滿意度、品牌價值和客戶保有率),構建了智慧資本雷達圖(Intellectual Capital Radar),如圖5所示,圖中刻度代表各個計量指標所處方位,便於企業管理層和投資者以更加直觀的方式了解智慧資本的現狀及其變動軌跡。
2016年WICI發布的《無形資產報告框架》(Intangibles Reporting Framework)被EFRAG譽為迄今為止最具權威性的智慧資本披露框架。該報告框架旨在規範對企業價值創造過程至關重要的無形資源報告的原則、內容和結構以及與利益攸關者的溝通。在該報告框架中,WICI對無形資源和智慧資本作了嚴格界定,論證了人力資本、結構資本和關係資本之間的相互作用關係。無形資源被定義為非實物資源,它們單獨或與有形資產和其他無形資產一起,能夠為組織短期、中期和長期的價值創造產生積極或消極影響。從其論述中可以看出,WICI所界定的無形資源,相當於智慧資本。WICI提出的無形資產報告框架部分借鑑了整合報告[1](Integrated Reporting)和可持續發展報告(Sustainability Reporting)的理念,其對無形資源的報告框架如圖6所示。
WICI主張以敘述性信息與定量化信息(如關鍵業績指標,即KPI)相結合的方式,圍繞價值創造機制(Value Creation Mechanism),向利益攸關者披露智慧資本等無形資源及其與價值創造的關係。在框架結構上,WICI建議將無形資源報告分為三部分:公司的業務和價值創造概述;過去到現在的無形資源和價值創造;現在到將來的無形資源和價值創造。WICI還就無形資源報告的構成部分、典型要素和示範性KPI提供了指引,如表2所示。
必須指出,由於資本市場監管者和會計準則制定機構均十分強調財務信息在資源配置中的引導作用,可比性自然成為重要考慮因素,因此,強制性財務信息披露在內容和格式上都受到嚴格規範。與此不同,智慧資本尚未受到監管部門和準則制定部門應有的關注和重視,因此仍處於自願性披露階段。辯證地看,缺乏統一的披露規範也不見得是壞事,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生動局面。這種局面固然造成可比性的缺失,但卻換來了針對性的提高。在新經濟時代,監管部門和準則制定部門應當順應潮流,在智慧資本披露方面賦予企業更大的自由裁量權,鼓勵更多企業自願披露智慧資本及其對價值創造和競爭優勢的貢獻。唯有如此,財務信息的強制披露與智慧資本的自願披露才能相互補充、相得益彰,共同為投資者、債權人和其他利益攸關者提供更相關的決策信息和受託責任評價信息,推動財務會計與時俱進邁入新經濟時代。(完)
[1]. 國際整合報告理事會(IIRC)發布的整合報告將企業用於價值創造的投入資本分為六類:財務資本、製造資本、智慧資本、人力資本、社會及關係資本和自然資本,其中的智慧資本、人力資本、社會及關係資本與WICI的組織(結構)資本、人力資本和關係資本相對應。
1.CIMA.2005. Understanding Corporate Value: Managing and Reporting Intellectual Capital. www.cima.org
2.Edvisson,L. and Malone, M.S., 1997. Intellectual Capital: Realizing Your Company’s True Value by Finding Its Hidden Brainpower. New York. Harper Business.
3.Kaplan,R.S. and Norton, D.P. 1992. The Balance Scorecard-Measures That Drive Performance. Harvard Business Review.
4.Lev, B. 2001. Intangibles: Management, Measurement, and Reporting. Brookings Institute Press.
5.Stewart, T.A. 1998. Intellectual Capital: The New Wealth of Organizations. New York: Crown Business.
6.Upton W. 2001. Business and Financial Reporting, Challenge from the New Economy. Special Report. Financial Accounting Series. www.fasb.org: 21-56
7.WICI. 2016. Intangibles Reporting Framework. www.wici-global.com/framew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