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杉
新版《船山全書》(長沙:嶽麓書社,2011年1月)第十三冊,收有傳說為王夫之(1619-1692)所撰的一部講佛家唯識的小書《相宗絡索》。此書的編校一共使用了四種印本和一種寫校本。四種印本依次為民國十年(1921)衡陽文明印刷公司石印本,民國廿二年(1933)上海太平洋書店《船山遺書》本,民國廿三年(1934)至廿五年(1936)《船山學報》第六期至第十期連載本,以及1989年中華書局《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三卷第三冊選編本。寫校本為佛學家王恩洋(1897-1964)遺稿,1988年由任繼愈(1916-2009)轉給《船山全書》編委會,現存湖南圖書館。已故船山學專家、《全書》主編楊堅(1923-2010)在《〈相宗絡索〉編校後記》中說過:「文明本(按:即衡陽文明印刷公司本)為本書現存之最早印本(實亦本書之首次印本,視其猶早者唯有寫本,而迄今並無發現)。」
至今雖未發現《相宗絡索》早期寫本,但王孝魚(1900-1981)在其遺作《〈周易外傳〉擇要譯解》(《船山學報》1984年第1期)中曾經提到梁啓超藏有抄本一部:
梁任公先生曾給我們講過《中國歷史研究法》,我與先生之弟為中學大學同班同學,常到先生書齋進謁請教。有一次談到船山,先生說,他並不曾對船山著作仔細閱讀過,除了《讀通鑑論》和《永曆實錄》二書,而且還是由他好友譚嗣同的介紹才重視起船山來,但是人事紛擾,一直無暇專精,希望後起青年來彌補,並特別指示我,將來如能在此一方面用功,要注意船山在認識論上的獨到見解。先生還告訴我,他有一抄本的《相宗絡索》,也是船山所著,如願看時,可以借去,可惜我當時還未注意及此,機會錯過了。我以後比較能細心深入地研讀船山先生各種專門著作,不能不說與任公先生給予我的這一推動力大有關係。
船山學研究者大概都看過這篇文章,但可惜都沒去追蹤一下梁藏抄本的下落,《船山全書》編委會也忽視了這一點。在《梁氏飲冰室藏書目錄》(影印本,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年3月第一版)「子部釋家類」,著錄有一冊「衡陽圖書館石印本」的《相宗絡索》(第280頁),我想它可能就是梁啓超對王孝魚提過的那個所謂「抄本」。此書今藏中國國家圖書館(索書號136734),是印本,絕非抄本(見右圖),而且文字與《船山全書》使用的諸本都不相同。它與衡陽文明印刷公司本(《全書》本《相宗絡索》最主要的底本)有什麼關係值得深究,而楊堅提出的「文明本為本書現存之最早印本(實亦本書之首次印本)」一說也不是沒有商榷的餘地。就我能檢索到的,國內的船山學研究者似乎從未使用過國圖的這個梁藏本,這同船山佛學思想研究一直不是熱點大概有些關係。任繼愈在擔任國家圖書館館長期間(1987年至2005年),雖然於1988年協助《船山全書》編委會找到王恩洋的寫校本,對船山學研究立下很大功勞,可惜未能做足摸清家底的工夫,沒注意到自己眼皮子底下還有一部《全書》未能使用的《相宗絡索》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