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過去10年消失自然村近百萬個 能走的都走了

2020-12-12 搜狐網

蕭索的南坑村

鍾兆武獨自吃飯

鍾兆武生火做飯

鍾兆武和女兒

  南坑村幾乎空了。除了鍾兆武父女,這個村子不再有任何人。關於這座村莊的故事,也變得支離破碎、七零八落。

  村子位於贛西北,隸屬於安義縣,距離江西省省會南昌市只有80餘公裡。自去年夏天起,南坑村就只剩下鍾兆武一家。沒多久,他的妻子到安義縣城幫二兒子帶孩子,這個原本有32戶人家、136口人的村子,就只剩下鍾兆武和他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兒。

  每天早中晚,鍾兆武家的房頂總會升起嫋嫋炊煙,表明這裡還住著人家。但放眼四望,滿地的野草和落葉,以及鄰家門窗上的蜘蛛網,都在敘說著這個村子的蕭條。

  要不是這個身體乾瘦、個頭不高的老人還堅守在這裡,南坑村恐怕會像那些早已消失的村莊一樣,遠離人們的記憶。

  過去的10年,中國消失的自然村近百萬個。

  「也許過不了多久,我也要搬走。我現在就是在打發日子。」65歲的鐘兆武坐在門前的空地上,呆呆地望著出入村莊的道路。這條窄窄的水泥路,承載著他最大的期望。他總盼著,有人能走進這個村子,和他聊會兒天那樣的話,時間會過得快點。  

能走的都要走,這個地方留不住人

  天剛蒙蒙亮,鍾兆武就從被窩裡爬起來,到廚房生火做飯。炊煙升起時,南坑村一天的故事開始了。

  鍾兆武自然是故事的主角,他那38歲的女兒以及他養的兩條狗、4隻雞,只是故事的配角。主角外出的時間,南坑村幾乎沒有故事。

  早飯他從不含糊,一定要炒幾個菜,吃乾飯。多年以前,他就在附近的公路段找了一份臨時差事,負責維護公路。這是一份體力活兒,不吃乾飯,肚子撐不了一上午。

  做好早飯後,鍾兆武踩著「嘎吱嘎吱」響的木頭樓梯,爬上二樓,再踏過一段「嘎吱嘎吱」響的樓板,叫醒女兒,並叮囑她穿好衣服。女兒還在襁褓中時,發高燒「燒壞了腦子」。現在,她的嘴裡只能吐出幾個簡單的音節,生活不能自理,甚至連冷暖都不知,全靠老父親照料。

  女兒下樓後,鍾兆武給她套上毛衣,扒拉上幾口飯,就騎上一輛紅色的電動三輪車去上工。陪伴他的是小狗「小黃」。他走到哪裡,小黃就跟到哪裡。即使他騎車到25公裡外的縣城,小黃也一路跟隨著。

  南坑村有17棟房子,大都為木結構,分布在村中小溪的兩側。一些房子的外牆木板已變得黝黑,顯然建起來已有些時日。有一棟土木結構的房子,屋頂已塌了大半,完全不能住人,雜草也早已封鎖了入戶的路。還有一棟房子的房頂,被主人用塑料布遮起來。

  很多房子門窗俱在,透過窗戶,還可看到屋內井然有序地擺放著各種家具。一些人家門前還堆著柴火。自來水管也能放出水。

  村中有一塊水泥空地,是村中議事談天娛樂的地方。空地一側的土牆上,白底黑字寫著「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等字樣的標語。

  通往外界的路,是一條新修的水泥路。路面不寬,僅可容一輛小型轎車通過。這條路的盡頭就是南坑村。南坑村的後面,則是一座大山,大山的深處沒有人家。

  沿著這條路行走兩公裡,就可到達大路。不遠處,就是南坑村所隸屬的安義縣合水村。

  這一段兩公裡長的距離,一度將南坑村隔絕於繁華世界。早幾年,村裡甚至沒有手機信號。前年,移動公司到這兒修了一個基站,但幾乎沒有開放過。

  從1990年代以來,南坑村的人就陸續外遷。有一年下大雨,兩戶人家的房子被山洪衝垮,他們就在距離南坑村兩公裡外的合水村,蓋了新居。這算是最早的外遷。

  大規模的外遷,則在2005年之後。先是青壯年出外謀生,後來老人和小孩也被接走。慢慢地,村裡就只剩下鍾兆武一家及他的一個堂兄。堂兄是五保戶,去年被送進了養老院。

  鍾兆武的兩個兒子,很早就跟著同鄉,到外地做鋁合金門窗的生意。去年,他的二兒子在重慶做生意賠了本,一家5口人便回到安義縣,在縣城租了個房子住下。

  很早之前,鍾兆武的生活就被定格:照顧女兒,維護附近的公路以及種水稻種菜。自去年他的妻子進城幫兒子照看孩子後,他的生活又多了一項內容:為妻兒送糧食送菜。菜和米都是他自己種的,比買的要合算。除此之外,他的生活很少有波瀾起伏的地方。

  白天,鍾兆武的大部分時間,在公路上度過。他每天工作8個小時,每月能拿到800元工資。

  在公路上做事多年,他熟知每一個村莊發生的故事。「很多村和我們村一樣,空了,沒剩下幾個人,淨是老頭兒老太太。」鍾兆武說。

  這些年,幾乎每過幾天,他就能看到一支搬家的隊伍。起先,他還會和搬家的人家打個招呼,噓寒問暖說上一陣。碰到老交情,他還會塞上一張百元大鈔。後來,他看到搬家的隊伍過來,不再打招呼,只是呆呆地看著隊伍駛近又走遠。到現在,他甚至連頭也不抬了。

  搬走的人多了,老鍾已經不再向人道別。

  「沒什麼好說的。能走的都要走,這個地方留不住人。」他喃喃地說。  

生活本不是這個樣子

  對鍾兆武來說,一天中最容易打發的時間是白天,最難打發的時間是一天收工後。

  老鍾所在的工作組,共有3人,負責10公裡長的道路維護。有時候,他們能湊在一起說說話,玩會兒紙牌。即使他們不在一起,沿途也能碰到不少人,鍾兆武寂寞的時候,就隨便找人搭個話。鄉裡鄉親的,大家幾乎都認識。一天下來,鍾兆武偶爾還能發出些笑聲。

  一回到那個只有一個不能說話的女兒、兩條狗和4隻雞的家,鍾兆武幾乎一言不發。他也不知道和誰說話。他和女兒的交流,僅限於對女兒的訓斥。但無論他說什麼,女兒只是笑著。

  這個村子的其他配角,一到黃昏,也消失不見。那4隻雞,只是在白天,偶爾在院子裡大搖大擺地覓食;那條黑狗,幾乎很少出現在鍾兆武的視野中;而白天始終不離老鐘左右的小黃,一回到家,就再不出現。這些生物,似乎都不依賴鍾兆武生活。他偶爾拌些吃食,一連幾天,雞和狗都不會動。

  這個家實在太寂靜。因此,生火做飯的時候,老鍾時不時故意用鏟子敲打一下鍋沿,以感知自己的存在。有時,他會突然吼上一句什麼。看電視的時候,他會把電視的聲音開到很大。有時,他還會把那臺不離身的小收音機打開,聽一會兒「刺激帶勁」的歌曲。

  即便如此,當那300多元的電視機播放出《新聞聯播》的結束曲時,鍾兆武就習慣性地結束一天的生活:上床睡覺。「晚上沒事幹,不睡覺還能做啥?」

  事實上,老鍾並不是一個容易睏覺的人。去年妻子和孫女在家的時候,他也很少睏覺。要是擱在更早的過去,他很少在晚上10點以前睡覺。

  「生活本不是這個樣子。」鍾兆武偶爾也會冒一點詩意的話出來,「如果生活就是這樣子,人活著真的沒有意義。吃飯睡覺,和豬有什麼區別?」

  因此,他常常懷念從前某個熱鬧的午後,大家一起打牌玩樂。他甚至認為,人民公社時代的政治學習,也比現在有趣得多。

  在那個遙遠的年代,大家學一陣,「就想打個牌」。一有人提議,大家就圍著火坑打牌。直到火坑的火熄滅,才一個個回屋睡覺。

  然而,這一切都離他遠去了。大家搬走的同時,也帶走了老鍾對生活的熱望。

  「現在我就盼著有個人來和我說說話。」鍾兆武說。

  前一段時間,有一個外地人看到報紙上關於老鐘的報導,專程來找他。老鍾留此人住了3天。每天,他還特意騎著他的電動三輪車,到集市上買一條魚。客人走時,老鍾又騎著電動三輪車,將他送到25公裡外的安義縣城。

  最近的一次熱鬧,發生在半年前。當時,他的嫂子去世,哥哥一家到老家辦喪事。

  哥哥鍾兆文一家,早早就搬到安義縣城。他搬去的理由很簡單,兒子在外地做生意,孫女在縣城上學,需要老人照顧。

  辦喪事期間,南坑村出現過短暫的人氣興旺。鍾兆文是南坑村的長輩,因此,幾乎每家都要出一個人,回村裡幫忙。一些近親的年輕小夥子也趕回南坑。

  鍾兆武還記得,當時的南坑村,大約有10棟房子開了鎖,簡單打掃一下,晚上就住下。晚上沒事的時候,這些人就湊在一起喝喝酒、敘敘舊、打打麻將。

  這是鍾兆武久違了的一個場景。他沒事時,就到處轉轉,和大家說說話。他也到集市上打了10斤酒,買了魚和肉,還在朋友那裡借了一副麻將牌,招呼大家到他家喝酒打牌。不少人去了,他就呵呵笑著,忙不迭地給大家遞煙。其實,他不吸菸。晚上鬧騰到一兩點,他一點也不覺得困。

  熱鬧稍縱即逝。他的嫂子安葬後,鍾兆武又過上了孤寂的生活。好不容易盼到休息日,他就騎上電動三輪車,帶上妻兒一周的糧食和蔬菜,到城裡去看望家人。半年來,他幾乎風雨無阻。

  一到晚上,他就騎上電動三輪車回到南坑,照料他那只會發出簡單音節的女兒。  

村子曾寄託著很多人的夢想

  時間退回到幾十年前,鍾兆武很難想像到南坑村現在的蕭條。那時的南坑,和現在的默默無聞截然相反。當時,南坑是姑娘們爭先恐後嫁過來的地方,更因吸引一個上海女知青嫁到此地,而成為四鄰八鄉熱議的對象。

  南坑村背靠大山。早些年,山上有很多兩個人都抱不住的大樹。在大集體時代,這個村子靠著木材加工等副業,集體收入在當地首屈一指。

  「到了60年代,我們一個工分最高值兩塊多錢。別的生產隊,一個工分最多才7毛錢。」鍾兆武回憶說。他曾做過生產隊的會計。

  每年年終分紅,南坑村的勞力,扣除一些費用後,基本都能拿到500元左右的現金。這在當時,是一筆非常大的收入。

  很長一段時間內,這裡的人走出去,都以自己是南坑人而自豪。去公社或者縣裡開會,一聽說是南坑來的,旁人都紛紛投以羨慕的目光。哪家姑娘要是嫁到南坑,一定會有很多人說,她「享福」了。

  上海女知青張鳳蓮當時決定嫁到此地,部分原因也是因南坑「光明的前景」。

  1969年,南坑生產隊所隸屬的合水大隊,迎來了一名上海女知青,她被安排到合水小學當民辦老師。在這裡,張鳳蓮和南坑一名民辦教師相愛。

  她出生在上海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家裡條件並不寬裕。當她了解到南坑村的生活後,認為「留在當地也不錯」,就嫁了過來。當然,她更願意說自己和丈夫的結合,是「因為愛情」。

  「人是三截草,不知道哪截好。」如今的張鳳蓮說。在那個時代,她認定在南坑生活不會比在上海生活差。

  和當時南坑的很多年輕人一樣,她卯足勁求上進,以圖有一個更好的未來。在南坑的歷史上,上海女知青張鳳蓮是個不可忽視的人物。她擅長教學,在1980年代初就被評為「全國優秀教師」。她還曾當選為中共十三大代表,以及全國婦代會的代表。

  在她的努力下,合水的教育發生了很大變化。張鳳蓮通過關係,為合水村要來了平價的水泥和鋼筋。在當時大隊的支持下,合水村蓋起了一棟兩層樓的小學。

  回顧這段歷史,張鳳蓮認為,當時的村子與個人是一種相互促進的關係:南坑發展了,南坑人就能受到重視;南坑人發展了,就能讓南坑更好地發展。因此,「村子曾寄託著很多人的夢想」。那時,南坑也經常有一些招工指標,不過,大家認為當工人不如在南坑當社員合適,因此,基本沒有人去。

  不僅張鳳蓮,鍾兆武也是這樣認為的。在那個年代,鍾兆武也曾想像,如果按照當時的節奏發展下去,說不定他也能脫離「農門」,到公社當個幹部。儘管他沒成功,但他的堂弟鍾兆良成功了。鍾兆良現任安義縣城建局副局長。他從南坑電影隊放映員起家,做到合水村的黨支部書記,又做過鄉鎮的副職,最後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然而,公社解體後,張鳳蓮所看到的那種相互促進關係逐漸淡了。「現實很殘酷。那時,南坑是大家的驕傲;現在,南坑就是一個符號。」時隔多年,坐在安義縣城租住的家中,張鳳蓮唏噓不已。

  另外的變化也在發生。進入1990年代,合水小學的生源一直在減少。先是5個年級減少到3個年級,再後來,連3個年級的生源都困難。在1997年前後,這所小學終於關門。合水村包括南坑村在內的所有學生,都必須到距離南坑村10多公裡的鄉政府所在地上學。從那時起,合水村有孩子的人家,就開始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通常是丈夫在家幹農活兒,妻子陪著孩子,在鄉政府所在地租個小房子,就近上學。

  伴隨著教育衰落的,還有經濟上的衰落。南坑的集體收入開始銳減,儘管當時的村幹部想盡各種辦法為村民增收,但最終未能讓南坑「再度輝煌」。

  2005年安義縣進行封山育林,南坑的收入一下子斷了。生活以及孩子教育無著落的情況下,南坑村以及周邊村的村民,紛紛開始搬家。  

回不去的過去 回不去的家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不密封的門窗,擋不住小溪的流水聲;窗外的兩條狗,偶爾叫上一陣。鍾兆武眼睛盯著電視,不一會兒打起盹來。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鍾兆武一激靈,站起身就接。不小心還碰倒了火盆,他也顧不上扶起。

  電話是二兒子打來的。父子二人的對話特別簡單。

  「爸,吃了嗎?」

  「吃了。」

  「我明天回家一趟。」

  「嗯。」

  「掛了?」

  「嗯。」

  放下電話,鍾兆武突然活泛起來。他打開客廳的燈,開始收拾屋子。

  客廳中擺滿了雜物。前幾天,公路上兩側的護欄粉刷,留下一些橘色的油漆。鍾兆武便帶回家,把一張方桌、兩條長凳刷成了橘色。

  等一切收拾停當,他便打開院子的燈,用掃帚打掃院子。院子很乾淨,早晨他剛掃過。打掃完後,他望著黑漆漆的遠處,呆呆地站了一會兒。

  這個家已經很久沒有熱鬧過了。妻子一走半年,從來沒回過家。倒是二兒子有時會帶孫女回來,但也僅僅待一會兒,從來沒在此過過夜。他幾次欲留兒子過夜,哪怕讓孫女陪他一個晚上,但他說不出口。老人也清楚,兒子生意賠本,心裡煩。

  在他的床頭,還貼著幾張女明星照,以及兩個kitty貓的卡通圖像,這是大孫女留下的傑作。

  這天晚上,鍾兆武沒有像往常那樣,伴隨著《新聞聯播》的結束曲上床睡覺,而是打開了話匣子,談起自己的生活。

  「連人都沒有了,南坑不是一個村子了。」鍾兆武嘆息道。

  2012年的春節,他感觸頗深。

  正月初一那一天,老鍾一家人早早地準備好豐盛的飯菜。早先,他還特意到集市上買了當地比較流行的白酒,就等著晚輩上門拜年。

  鍾兆武是這一鍾氏家族的「兆」字輩,他父輩的「大」字輩已經無人,因此,「兆」字輩就成為南坑村輩分最高的人。

  當天,鍾兆武幾乎迎來了村裡所有的晚輩。有些孩子進門就叫他「爺爺」,但他已經分辨不出是誰家的孩子。

  一天的時間,迎來送往,客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幾乎沒人留下來吃頓飯。一桌子菜,幾乎沒人動。村中的長輩分散在各個角落,他們得趕時間去拜年。

  鍾兆武感到有些失落,但也毫無辦法。他非常清楚,如果這些孩子有一家沒走到,定會落下個不孝之名。

  兒子也曾勸父親搬到城裡去。可是父親下不了這個決心。他有多種考慮,比如支出的問題,比如女兒的問題。他還有一個考慮,那就是關於這個村子、這個家族未來的考慮。不過,他只和自己的哥哥鍾兆文討論過此事。他不想和別人說,怕別人說他「虛偽」。

  他用現實的理由堵住了兒子的口。他對兒子說,我要搬進城裡,得多租兩間房子,自己一間,女兒一間。目前,他的二兒子在城裡租住了兩間房子,每間每月80元。

  老鍾還給家人算過一筆帳。現在全家的吃喝,幾乎全部從他種的田裡出。南坑村雖然人均只有兩分地,但大家把地拋荒了,老鍾就撿了起來。要是他也到城裡,就意味著要買菜買糧,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因此,搬到城裡「划不來」。

  當然,鍾兆武也非常清楚,這個家,兒孫是回不來了。他所有的關於過去的記憶,也不可能回來了。

  這天晚上,兩條狗叫了很長一陣。老鍾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服到院外看個究竟。他還打著手電筒朝路上晃了幾下,沒看到什麼,只好又關門睡覺了。「兒子說明天才來呀。現在會是誰呢?」他嘀咕著。

  第二天上午,兒子回到了家中。儘管從頭天晚上就開始盼見面,但當老鍾見到兒子時,還是刻意擺出一副父親的面孔,表情嚴肅,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昨晚接到電話時的興奮,與現在的若無其事,在他身上奇怪地並存著。

  大孫女沒來,但給他買了兩隻兔子。兒媳婦說,是孫女怕他孤獨,給他買來做伴兒的。說這話時,鍾兆武坐在凳子上,曬著太陽打瞌睡,眼皮都沒眨一下。兒媳找了一個箱子,在箱子上打了兩個眼,把兔子放進去。鍾兆武始終也沒來幫忙。

  傍晚老鍾收工回到家後,兒子兒媳已經走了。紙箱中的兔子,一隻跑了,一隻死了。鍾兆武將死兔子扔到溝裡,不住嘆息:「這個孩子,一隻兔子20塊錢,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一個家族解散了,我們對不起祖先

  一個人待久了,自然而然地想一些玄奧的問題。有時,鍾兆武會想:人到底有沒有靈魂?

  「我相信人有靈魂。我們的祖先都在看著我們呢。」他說,「要不山裡的野獸從來沒來過!」

  南坑靠大山,山上經常有野豬等野獸出沒。不過,這些野獸從來也沒侵犯過鍾兆武。

  有時,他又會想,現在大家都搬走了,是不是對不起祖先?關於這個問題,他還曾和大哥鍾兆文討論過。

  南坑村的男子,只有一個姓,那就是鍾。鍾家祖先究竟來自何地,南坑村沒人能說得清。老人們只知道,自己的祖上有錢,為躲避戰亂,來到安義縣的山裡。祖先買了南坑村所在的那座山,族人就在這塊土地上繁衍生息。

  鍾家的祖房,原在半山腰。張鳳蓮還記得,要下山挑水,需要走180級臺階。分田到戶後,村裡人才把房子建到谷底。那時,家家戶戶幾乎都從集體分到了上萬元,他們就用這些錢,蓋起了新房。

  然而現在,鍾家的人,一個個都搬離了祖先選擇的地方,只留下鍾兆武及他的女兒在守護著這塊土地。

  作為「兆」字輩的老人,鍾兆武及其在縣城租住房子的哥哥鍾兆文,更關注這個家族的發展。

  鍾姓家族有一份家譜,曾保留在鍾兆文的手中。他是南坑村年紀最大的人,1937年出生。根據慣例,鍾兆文對鍾氏家族的發展,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由於人人各奔東西,鍾兆文已經認不得幾個大家族的後代。即使他弟弟的3個孫女,走在大街上,他也很難認出來。

  「一個家族解散了,我們對不起祖先。」鍾兆文多次和鍾兆武說。

  他還多次勸弟弟,要是能留在南坑,就留在那裡:「咱的祖先都在那裡,不要讓祖先找不到我們。」

  作為南坑村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人,鍾兆文這個家族元老還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

  在他曾經保留的家譜中,只記錄了10代人的字號。「兆」字輩,已經是家譜中的第7代。現在,第10代的「思」字輩人已經出生。不遠的將來,下一輩人的字號眼看就沒著落了。

  「現在有家譜,大家都有個字號,見面還知道是一家人,以後根本不知道了。要是那樣,我們這一族人,就算斷了脈了。」鍾兆文說。

  為此,鍾兆文委託在廣東打工的晚輩,帶上家譜,到廣東尋根。他聽說,在廣東有很多鍾姓家族。

  受委託的年輕人,在廣東尋找到多支鍾姓後裔。每找到一支,他就查對方的家譜,希望能接續上紮根到贛西北的這支。對方一聽同是鍾姓,都會熱情地讓他查。但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家譜怎麼辦?一時間,鍾兆文也沒了主意。

  不過,更多的時候,「兆」字輩的人,也無法考慮這麼多。現實的生活以及後代的教育,才是他們現在最需要認真對待的問題。

  為此,當鍾兆武一見到他的堂弟鍾兆柳時,就忙不迭地問對方,能否給自己的女兒解決一個五保戶的指標。鍾兆柳是合水村的黨支部書記,但對這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侄女也無能為力。

  鍾兆武仍舊一趟一趟奔波於南坑村和安義縣城之間。至於奔波到什麼時候,他心裡也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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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等待換來的財富,泡泡瑪特10歲了,但在2018年之前,幾乎只有圈內人能說清它是做什麼的。外界對它最直觀的印象是賣玩具,但其實它已從渠道商轉型到IP運營平臺。2019年5月在黑蟻資本會議上,王寧說希望泡泡瑪特能對標樂高:「樂高的偉大之處在於,它不只是賣玩具,在我眼中它就像科技公司一樣,誕生了一個系統、誕生了一門語言;所有的IP,跟它合作得用它的語言再寫一遍。」但泡泡瑪特能像1932年創立的樂高一樣,繼續走過大半個世紀嗎?
  • 廈門這條天上走的BRT,開通10年,運客近10億人次,全國首創
    2008年9月1日,廈門BRT快速公交正式投入使用,到今天整整十年了。它是中國首個採取高架橋模式的BRT系統。如今一共有6條BRT快線(快1、快2、快3、快5、快6、快7 )、1條機場專線。BRT如今線路已經非常成熟,對於外地遊客來說,機場T4候機樓、廈門北站、廈門站,這三個旅客主要到站的地方,都能坐上BRT。對於本地居民來說,貫通廈禾路直到會展中心並且延伸到島外同安,非常方便。
  • 地鐵在南油站,從南油站走過去,大概10分鐘
    位置:地鐵在南油站,從南油站走過去,大概10分鐘,在貴航大廈10樓,可以乘坐1號電梯到8樓,在8樓出口右手邊可以看到一部金色的電梯,在坐到10樓。整棟樓基本上就是服裝批發城,所以人比較多。如果是自己開車,停到漢京大廈走過來是最近的,大概5分鐘就到了。
  • 從地鐵出來走過去還是挺近的。不用門票,免費參觀
    十香園位於江南西,從地鐵出來走過去還是挺近的。不用門票,免費參觀。由於位置比較幽靜,需要看著導航走過來,人也不算太多。園區不大,15分鐘就能參觀完,應該是嶺南特色的園林景區吧?不太懂嘿嘿。之前這裡還有一隻很可愛的貓,隨便摸不怕生。
  • 湛江廉江2084條自然村逾百萬人喝上放心水
    原標題:2084條自然村逾百萬人喝上放心水   「你看,這就是我們村的自來水廠!」近日,記者在湛江市廉江市河唇鎮採訪時,東村村委會主任羅錦英拉著記者來到東村水廠,滿臉喜悅地說道。   近年來,廉江市通過各種途徑累計投入資金5.01億元,建設農村飲水安全工程。
  • 說走就走的旅行地,千萬別錯過這10個地方
    ​​有時候想放下一切說走就走但是選擇目的地時有麻煩到那也不想去小編給你整理出10處那些說走就走的旅行地南極地球上的最後一片淨土由位置與氣候賦予的地質景觀,讓冰島擁有別處難得一見的獨特美景,這裡的景象,讓人隨隨便便都能拍出電影般的大片。
  • 過去10年近5成實體書店倒閉 網絡最讓經營者頭痛
    官方數據  超200家出版物  發行單位消失  根據全國工商聯書業商會的調查顯示,過去10年有近五成實體書店倒閉。佛山的情況如何呢?「減了一半都不止」,「至少減50%」,「感覺有一半以上」……在佛山書店圈「縱橫」多年的大佬們給出的說法頗為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