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時代,詩歌的發展與魏晉時代頗有不同。劉宋時代謝靈運的山水詩,鮑照的樂府詩,不僅題材內容上有所發展,而且形式技巧上更有新的變化。齊代沈約、謝眺,作詩運用聲律,初步形成了具有格律的新詩體,這更是重要的成就。但是形式主義的創作傾向也同時有所發展,齊梁以後形式主義的詩風統治著整個詩壇,梁陳宮體詩的流行,更是詩風的墮落。北朝文人詩壇本來是一片荒涼,直到庚信由南入北,才帶來新的轉機。
晉宋之際,山水詩代替了玄言詩,這是南朝詩歌的一個重要變化。在玄言詩裡有時也出現一些山水詩句,作為玄學名理的印證和點級,但仍然無法改變那種枯燥無味,令人生厭的面目。直到東晉後期,謝混有少數集中刻畫山水景物的詩篇出現,才開始給玄言詩籠罩的詩壇帶來了一點新鮮的空氣。到劉宋初期,謝混的侄子謝靈運繼續從這個方向去開拓詩境,大量地創作山水詩,終於確立了山水詩在詩壇上的地位。因此可以說謝靈運是我國山水詩的奠基人。
謝靈運(公元385一435年)世居會稽(今紹興),出身世家大族,是謝玄的孫子,襲封康樂公,故稱謝康樂。入宋後不見用,常懷憤憤。為永嘉太守,常恣意遨遊郡中名山秀水,以詠詩為樂。
他的山水詩,絕大部分是在做永嘉太守以後寫的,詩裡描繪了永嘉、會稽、彭蠡湖等地的自然景色,有孤清閒適的情調,刻劃生動細緻,「極貌寫物」,「窮力追新」(劉勰語),給人以清新之感。如寫暮春是:「春照綠野秀,巖高白雲屯」(《入彭蠡湖口》),寫秋:「野曠沙岸淨,天高秋月明」(《初去郡》),寫冬:「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歲暮》),寫山景:「密林含餘情,遠峰隱半規」,寫暮色是:「林壑斂瞑色,雲霞收夕霏」(《石壁精舍還湖中作》)等等。這些詩句從不同角度揭示了大自然的美,「如初發芙蓉,自然可愛」(鮑照語),給人以藝術的享受。
謝靈運雖不乏名句,但絕少佳篇。他的詩有一種「敘事—寫景—議論」的模式,總是拖著一條玄言的尾巴。即如代表作《登池上樓》,結尾處也不能免其弊。
謝靈運摹山描水達到巧似,但是雕琢多,偶句多,議論多,不免流於繁冗堆砌,尚不能達到情景交融,物我而一的境界。
總之,謝靈運是扭轉玄言詩風,開創山水詩派的第一個詩人,同時又是一個全力雕章琢句的詩人,在這方面他為齊梁新詩體的產生準備了一定的條件。
鮑照(公元414?一466年)字明遠,本是上黨人,後遷居東海(今山東郊城一帶)。出身寒微,曾從事農耕。後雖步入仕途,但在門閥特權盛行的時代很難施展自己的才能。
鮑照和謝靈運、顏延之都以詩文著稱,合稱「元嘉三大家」。而鮑照的成就高於顏、謝。他的詩繼承漢樂府民歌和建安文學的傳統,以樂府詩的成就最為突出,其中七言和雜言尤著。
鮑照詩歌的內容主要是表現自己建功立業的願望,以及對門閥制度的不滿和反抗。如《代出自薊北門行》描寫邊塞戰爭,歌頌將士們誓死衛國的決心,表現自己為國建功立業的願望。又如《擬古》其三寫幽并少年報國的志願,如同曹植的《白馬篇》一樣,表現了詩人自己的理想。
《擬行路難》十八首,是鮑照的代表作,大抵以抒寫悲噴為主,突出地表現了對門閥制度的不滿和反抗。如第四首: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這是作者在仕途上受挫之後的哀怨之詞,詩內飽含著血淚的傾訴和無法排遣的憤懣。第六首顯系受打擊以後所作,感情更加激憤:
對案不能食,拔劍擊柱長嘆息。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蹀躞垂羽翼。 棄置罷官去,還家自休息。朝出與親辭,暮還在親側。弄兒床前戲,看婦機中織。自古聖賢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
這首詩滿懷悲憤地控訴了門閥制度壓抑「方正」之士的罪行。
鮑照的詩不僅內容豐富深刻,而且藝術上也頗有特色。他的詩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感情慷慨奔放,詞採新奇豐盛,音節激昂頓挫。形成了俊逸豪放,奇矯凌厲的藝術風格。
鮑照是大力學習和寫作樂府詩的作家,特別是他對七言詩的發展起了推動作用。曹王的《燕歌行》是我國文學史上現存最早的完整的七言詩,但它是每一句都押韻,而鮑照的七言詩已經是隔句押韻,並且可以自由換韻,這就為七言詩開拓了廣闊的道路。
總之,鮑照是南北朝時期繼承建安傳統,學習民間樂府,而取得傑出成就的詩人,他對唐代的李白、杜甫、高適、岑參等都有較明顯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