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杭,33歲,一名年輕導演,拍過MV、廣告片和電影長片。他用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在歐洲騎行三千公裡的距離,從英國到法國,沿著跨越西法的朝聖之路,最後終止於荷蘭比利時。他說這是一段發現自我的徵途。
從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畢業之後,李杭用八年的時間積累,在2012年,完成電影長片的導演處女作《時光的旅行》,講述有關現代舞的故事,還有時光穿越的奇思妙想環節。一年過去以後,為了得到那個代表公映許可的龍標,他還在等待廣電總局對於電影的最後審查。
不多做無謂的思考,
孤獨而忘情地出發。
他開始構思自己的第二部導演電影作品,講述一個中國女孩,跨國戀愛的故事。劇本寫寫改改,等待的投資卻一直尋覓未果。審查與投資的雙重壓力,導致左眼出現霧霾,流淚不止。三個月,尋醫未果。檢查不出病因,醫生只說是緣起過敏或高度緊張,建議他加強運動,提高免疫力。他開始籌備,歐洲17個國家的騎行,在網絡上,發出兩名隊友的徵集。徵集發出後,問詢者眾,但因為時間、金錢、家人、安全、籤證等諸多複雜現實問題,他們也只是停留在好奇問詢上。最終,李杭決定,獨自踏上騎行歐洲的旅程。
對於這段騎行,李杭最初的想法十分簡單,只是希望能給未來的兒女們,多講一點不一樣的故事。最初的預想很理想主義,學習攝影的緣故,他對於視覺與外觀尤為重視,為騎行所用的長途自行車,配上各式古著飾物;受電影《逍遙騎士》的影響,他帶上了多幅墨鏡以便每天更換,還為自行車配上音響,期待這段騎行有如嬉皮士一般;他攜帶了帳篷,專門學習了如何抓魚烤魚,幻想自己風餐露宿,過著狂野而透露浪漫的生活。
後來,墨鏡、帳篷、音響,統統都為他捨棄在路上。李杭發現,這段騎行旅途,並非如他想像般浪漫。
沒有旅伴,李杭獨自坐上飛往倫敦的班機,卻險些夭折在倫敦海關。因為騎行中各種潛在突發意外,李杭並沒有預估自己回程的時間,只購買了單程的機票。持中國護照且語言交流並不那麼順暢的他,於是過倫敦海關時,被帶入了小黑屋問詢,行李也都被翻出檢查。因為緊張和語言問題,面對海關的幾個問題並沒有回答得特別理想,感覺自己幾乎就快要被遣送回來。
幾近絕望之際,他注意到海關警察中,有一個印度裔的年輕女孩。借用她的手機上網,李杭向她展示了自己第一部電影的預告片,其中包含自己的名字和工作照,觸動了印度人心中對於電影和舞蹈的那根弦,遂順利放行。出發前,李杭在國內通過網絡認識倫敦一個即將畢業的留學生騎友,約定從倫敦騎到愛丁堡,再到愛爾蘭。「騎行是需要搭伴的,」他這樣解釋道,「一來減少危險性,二是騎行路上自行車經常會出現各種狀況,一個人修理、溝通都會有問題。兩個人是比較理想的方式。」
只是他不曾預料,抵達倫敦以後,約好的騎友突然人間蒸發,自此再無法聯絡。語言溝通不順暢,對於英國也並不熟悉,只有放棄先前的計劃安排,只在倫敦周邊,花十天時間,騎行經過27個小鎮。那段旅程的回憶並不美好,多雨潮溼而寒冷的天氣,即便五月也需要穿著羽絨服騎車。
結束英國的意外之旅,李杭又聯絡到一位法國的騎友,相約自巴黎騎到普羅旺斯再到波爾多,三天之後卻又不辭而別。究其原因,騎友家庭條件優渥,每天騎車之餘一定要吃正餐,而李杭就用麵包簡單對付過去;不同生活方式,終究難以一起騎行下去。當時同樣是法國的雨季,陰雨連綿,天氣寒冷而潮溼。兩次遭遇旅伴離棄的李杭,難免有些灰心沮喪。人最初都願意去單純地做一件事情,但複雜的路況、多變的天氣、不暢的溝通、問題頻現的GPS、自行車的故障、腳傷、旅伴突然的消失、頻增的旅費,足以讓他忘卻最初的快樂,與堅持。
他想起看過的一部臺灣電影《練習曲》,講述大學畢業生獨自環島騎行的故事,和其中那一句臺詞,此刻顯得尤為深刻與感觸:「我們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獨自的旅行。即使有人相伴,終究也會各分東西。」
即便是獨身上路的旅程,李杭還是遇到諸多熱情而有趣的人們。在英國一個叫做Watford的小鎮,他被邀請至當地人家中作客吃飯,他還小露身手做了一頓中餐回饋主人。在倫敦的最後一晚,他被一對華人夫婦網友收留,並品嘗了在英國最好的一頓晚餐。整個歐洲騎行過程中,他多次遇到這樣的路人,借宿、請客吃飯、提供幫助。他們的善良、真誠、不設防,也讓李杭漸漸找到內心深處塵封已久的真實自己。後來,他在微博中這樣寫道:「每一個親切的路人都是你的致幻劑。慢慢地,你長時間的面具會自動脫落。」
在法國騎友不辭而別幾近迷失方向之後,李杭巧遇自駕遊的國人,將他和自行車捎到北諾曼第,直至他在網上遇到新的騎友旅伴,在西班牙巴塞隆納經營青年旅社的中國留學生阿張,開啟下一段,也是整個歐洲騎行中,最為重要一段。
朝聖之路,
依靠星光指引,
就能找到方向。
根據《聖經》中記載,耶穌十二門徒之一的聖詹姆斯·雅各布奉神諭去西班牙傳教,卻慘遭希律王砍頭處死,遺體輾轉埋在聖地牙哥(西班牙語即為聖·雅各布之意)。後因戰亂,雅各布之墓位置成謎,直到當地一位農民,依靠星光指引,重新發現墓穴。
朝聖之路(Way of St. James)自法國開始,穿越庇里牛斯山,最終到達聖地牙哥的德孔波斯特拉教堂,即聖詹姆斯的埋葬之地。從地中海到大西洋,是歐洲最為經典的騎行路線之一。在新旅伴阿張的推薦下,李杭發現整條路的冒險性、山地探險感、路況成熟度與對自身的挑戰,都符合自己的預期與想像。於是,在巴塞隆納修養調整一周後,2013年6月18日,他與西語流利、對當地地形相對熟悉的阿張一起,從因奔牛節而聞名於世的潘普洛納出發,開始了朝聖之路的騎行。
如同上帝當年對於耶穌門徒的種種考驗磨練一般,朝聖之路弗一開始,李杭便遭遇了少見的暴雨,先前購置的專業所謂防風防雨的外套帳篷裝備,在殘酷天氣考驗下,證明並無太多用處。後來到中途全部捨棄,自言「注重外表愛換衣服」的李杭,騎行結束時,只剩下兩條背心、兩條內褲、一件外套和一個帽子,其餘全部丟棄。騎行越到後來,行李多一斤都覺是沉重的負擔。事實上,行李,包括自行車在內,一直是李杭這次騎行最大的困擾之一。
最初出發時候滿懷簡單而浪漫的想法,行李加上17.5公斤的自行車將近四十公斤重,導致搭乘歐洲之星火車的時候,超重罰款就達到了七十歐。自行車從北京託運至倫敦嚴重受損,而完成朝聖之路之後,由聖地牙哥託運到荷蘭,費用比機票貴出了一倍不說,還耗去了三天的等待時間,造成金錢與時間上的雙重浪費。「這都是缺乏經驗造成,騎行前還是需要規劃好行李,除了必需品都可以捨棄。」
住宿同樣是李杭歐洲騎行的主要問題。無論是先前的法國還是後來的比利時,一路都是荒郊野嶺,人煙稀少,青旅與青旅之間也間隔遙遠,依靠自行車一天也沒法到達。尤其在法國南部,恰逢全民假期的六月,經常經過幾乎空無一人的村莊。選擇露營,又飽受蚊蟲騷擾,更何況有些地方,當地警察禁止露營。這些問題在朝聖之路這段得到了緩解。每隔一段路,便會有一個象徵朝聖者的貝殼形狀的標誌,標誌附近總會設有青年旅社,接待或徒步或騎行的朝聖者們,一晚不過八到十歐,就此基本解決了住宿這個難題。只是最開始沒有經驗,西班牙日落時間晚,李杭總是騎到九點才開始找尋住處,卻發現青旅早已住滿四點就開始停下整歇的朝聖者們。幸好西班牙人天生熱情,對於朝聖者又有源於宗教信仰的好感,總會主動義務幫助尋找住所。
沿路總能遇到徒步的朝聖者,不論男女老少,都是風雨無阻;當然也有像他自己這樣目前沒有任何信仰方向的人,只是單純喜歡騎行這項運動。2013年6月29日,李杭抵達聖地牙哥。一天後,他繼續前行,來到了「世界的盡頭」菲斯特拉,正式完結朝聖之路這一段騎行旅程。他回憶道,與其他一望無際的海不同,菲斯特拉的大西洋望到一半的時候,已經被霧所攔截,看不到前方,感覺真有如走到世界的盡頭一般。
感覺自己已經重生。
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也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接近三個月的時間,共計65天的騎程。抵達朝聖之路終點聖地牙哥那天,李杭在日記中這樣寫道:「我感覺自己已經重生。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也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旅行是產生靈感的過程。即便不是藝術家,在旅途中因為難能可貴的安靜的、獨處的空間,會不由自主地去想很多問題,很多事情。陌生的視覺刺激,陌生的環境,對於豔遇的渴望,食物的轉變,都是靈感的催化劑。
剛剛完成歐洲騎行一個月的他,還保有風吹日曬特有的黝黑,手臂和腿部有明顯的肌肉線條。儘管他是為數不多,騎行完成朝聖之路全程的中國人,談起騎行,談到電影,他一如赤子一般,眼神中流露單純的熱情與嚮往,不為周遭塵囂打擾;就像他自己寫過的那樣:「無論是否有信仰,你的內心總有一處寧靜聖地,你可以隨時退避,並在那裡成為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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