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已經過去,明天還要繼續,現在我們必須在一起,晚上倒在一起數星星......我會在這裡等著你......」
山歌裡的雲南的確很美,香甜、酥軟、脆生生的鮮,在茶馬古道上唱上一曲又一曲的山歌,我懷舊感悟的思想殿堂裡在增添了一份聖潔的同時又塗上了一層悽美的色彩,這色彩它靜謐地掩映在祖國的西南邊疆和西北邊疆的茶馬互市古道上,自盛唐起始,每一雙腳踩上這方土的人,都有一個或風光旖旎或跌宕起伏的故事,那長長的土路上被牲口蹄和千層底布鞋敲擊出錚錚的金屬聲響,如若戰鼓,把歐洲人的耳膜震得掉血渣滓。這條在政治或經濟或藝術領域起到至關重要影響的古道,它旁邊的半山腰一堆堆隆起的比那些常見的土堆精美一些的墳塋,舊的隨著歲月不斷流逝,新的隨著駱駝的鈴鐺聲不斷增加。
「走吧,走得遠點兒。走一趟雲南就是條男子漢了,這個家族裡的祖祖輩輩都會供著你!」
曾經,我的爺爺的爺爺仰頭灌下一大杯普洱紅茶,盯著窗外那無邊的夜色喃喃說道。這個鐵骨錚錚的男人,平日裡走路把地皮踏得顫顫巍巍,開口說話那響雷般的聲音就驚起一樹飛鳥,威嚴的目光讓他的子孫們望而生畏。而說這話時,他原本剛毅無比的眼神裡,竟然瀰漫著淡淡的憂傷似乎還夾雜著悲涼。
在家鄉,每一個大戶人家都有他們教育子女的方式,才使得他們的望族門庭得以傳承,這也許就是「傳家寶」。曾經是大少爺的爺爺的爺爺徒步去杭州擔過一趟茶葉,後來他就成了掌門人,再後來的後來,他就讓爺爺走雲南,今天看來就是走「茶馬古道」了。可他畢竟放心不下——孫子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雲南是個提著靈魂上路的地方,遙遠得連感覺都無法捉摸,心裡一發虛,眼睛皮就耷拉了下來。這個不善於表達感情的男人,又往肚子裡灌了一杯茶。
爺爺一路跋涉翻過了秦嶺,可又一路跋涉從秦嶺翻了過來,四川打仗啊!他怕那一顆不長眼睛的子彈頭穿過他的頭顱,思來想去硬碰硬碰不得,就抱著頭回來了。這一回來,才知道他的嚴厲穩重的爺爺走了,躺在一堆黃茫茫的土堆下,山野肅穆、幽靜的氣氛擠壓得他說不出一句帶有感情色彩的話,之間那一道不可逾越的無形的牆再也沒有人能夠挖倒,我們的家於是就衰敗了。
在橫斷山脈的高山峽谷,在滇、川、藏「大三角」地帶的叢林草莽之中,綿延盤旋著一條神秘的古道,這世界上地勢最高山路最險、距離最遙遠的文明文化傳播古道之一的「茶馬古道」,它不但集「雄、奇、險、秀、幽」於一身,而且還緊繫著平常百姓家興盛衰亡的故事。今天飛機把我的雙腳和思維空投到「茶馬古道」上,俯瞰:峽谷深澗,「棧道依松劃,危樓疊石連」。仰視:危崖聳立,奇峰怪石,或擬人或擬物或擬獸,形態各異,氣象萬千。環顧:林木鬱鬱蔥蔥,溪水潺潺環繞。遙望:遠山逶迤,繁花迷眼、馨心,富有高山民居特色的木屋民居掩映其中,秀美別致。行於林間小道,超凡、隱逸之情油然而生,真是:「古壁嶙峋跨石臺,悠然盤徑絕塵埃,一溪水色浸臺徑,四面濤聲入玉杯」。景區氣勢磅礴,充滿雄偉之美。
茶馬古道是我國古代一條南北交通大網絡,它分川藏道、滇藏道與青藏道(甘青道)三條大幹道,又輔以眾多的支線、附線構成的道路系統。地跨川、滇、青、藏,向外延伸至南亞、西亞、中亞和東南亞,遠達歐洲。三條大道中,以川藏道開通最早,運輸量最大,歷史作用較大。滇、藏路線是:西雙版納-普洱-大理-麗江-香格裡拉-德欽-察隅-邦達-林芝-拉薩。到達拉薩的茶葉,又經喜馬拉雅山口運往不丹、尼泊爾、印度境內,直到西亞、西非紅海海岸,大量行銷歐亞,使得它逐漸成為一條國際大通道。
「茶馬古道」是一條人文精神的超越之路,更是歷史文化的載體。它全長近四千餘公裡,已有一千三百多年歷史,具有深厚的歷史積澱和文化底蘊,是古代西藏和內地聯繫必不可少的橋梁和紐帶。
茶馬古道起源於唐宋時期的「茶馬互市」。因康藏屬高寒地區,海拔都在三四千米以上,糌粑、奶類、酥油、牛羊肉是藏民的主食。在高寒地區,需要攝入含熱量高的脂肪,但沒有蔬菜,糌粑又燥熱,過多的脂肪在人體內不易分解,而茶葉既能夠分解脂肪,又防止燥熱,故藏民在長期的生活中,創造了喝酥油茶的高原生活習慣,但藏區不產茶。而在內地,民間役使和軍隊徵戰都需要大量的騾馬,但供不應求,而藏區和川、滇邊地則產良馬。於是,具有互補性的茶和馬的交易即「茶馬互市」便應運而生。這樣,藏區和川、滇邊地出產的騾馬、毛皮、藥材等和川滇及內地出產的茶葉、布匹、鹽和日用器皿等等,形成一條延續至今的「茶馬古道」。
據史料記載,中國茶葉最早向海外傳播,可追溯到南北朝時期。當時中國商人在與蒙古毗鄰的邊境,通過以茶易物的方式,向土耳其輸出茶葉。隋唐時期,隨著邊貿市場的發展壯大,加之絲綢之路的開通,中國茶葉以茶馬交易的方式,經回紇及西域等地向西亞、北亞和阿拉伯等國輸送,中途輾轉西伯利亞,最終抵達俄國及歐洲各國。明代文學家湯顯祖在《茶馬》詩中這樣寫道:「黑茶一何美,羌馬一何殊。」「羌馬與黃茶,胡馬求金珠。」足見當時茶馬交易市場的興旺與繁榮。至清代,茶馬治邊政策有所鬆弛,私茶商人較多,在茶馬交易中則費茶多而獲馬少。清朝雍正十三年,官營茶馬交易制度終止。茶馬交易治邊制度從隋唐始,至清代止,歷經歲月滄桑千餘年。在茶馬市場交易的漫長歲月裡,中國商人在西北、西南邊陲,用自己的雙腳,踏出了一條崎嶇綿延的馬幫之路。
你看那成千上萬的馬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們風餐露宿,艱難跋涉,一串串清悠的駝鈴聲和著嘚嘚、嘚、嘚嘚嘚的馬蹄聲的節律,打破了大自然千百年來沉睡的幽夢,雪域高原特殊的地理條件和那編年史般厚重而又有層次感的血脈,注入了他們生命的秘密信息和精神的脈動,鍛鍊了他們撩起一捧水就能夠猝然凝固成浪頭的果敢和能力。他們憑藉著這剛毅和智慧,用血汗澆鑄成了一條通往生存、探險和人生之路,更是今天的一條超越人文精神之路。所以,他們既是貿易經商的生意人,也是開闢茶馬古道的探險家。
腳踩在歷史的山脊上,史書裡那些關於「茶馬古道」的文字就可以不用讀了,腦海裡的「茶馬古道」遠比史書裡的「茶馬古道」大山要雄偉得多,河流要激烈得多,它不時遮擋住我的視線、打溼我的褲腿與衣襟,讓我的睫毛上流的儘是愛、流的儘是情。馬幫們每次踏上徵程,就踏上了生與死的體驗之旅,一雙眼睛在崇山峻岭間突圍,沿途壯麗的、雄偉的自然景觀激發著他們潛在的勇氣、力量和忍耐,不斷驅除他們耐心裡滋生出的絕望的嫩芽。但我相信,他們即使絕望了,也不願意放棄——用獨特的方式為古道守靈。不管古道的政治意義有多麼偉大,只要還有最後一個尋找古道的人,哪怕僅僅作為風景,古道就是有靈性的、就是能讓民族歷史的靈魂得到升華的、就是活的。
藏傳佛教裡的「茶馬古道」遠比商旅們腳下的「茶馬古道」要激烈得多,它流的是火、流的是冰,夾雜著的是狂風暴雨。它流的是畫、流的是天籟之音,它將比日神山上的千年大樹連根拔起,它讓「布達拉宮」殿宇重疊、巍峨聳峙,使扎什倫布寺金頂輝煌、氣勢雄渾。古道沿途的巖石和瑪尼堆上或繪製或雕刻的佛陀、菩薩和高僧,以及具有靈性的動物、海螺、日月星辰等,題材豐富、活靈活現。那些或粗糙或精美的藝術造型不僅為古道漫長的旅途增添了一種神聖和莊嚴,也為那遙遠的地平線打造了幾許神秘的色彩。自唐代伊始,直到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滇藏、川藏公路的修通,「茶馬古道」歷經歲月滄桑千餘年,為促進滇西北納西族、白族、彝族、藏族等各兄弟民族之間的經濟繁榮發展和文化藝術交流,增進了民族間的團結和友誼。
「茶馬古道」是男人們用生命量出來的,是女人們用血淚澆鑄而成的,歷史的真實就隱藏在這樣抽腸曳肚的細節裡,而這細節,多半是隱沒的場景,猶如密林深處的一株草藥,它的體內流的不是金、流的不是銀,流的是生命,是現實生活的枝枝節節。如今,古道上悠揚清脆的駝鈴聲遠去了,成群結隊的馬幫身影消失了,繚繞在宇宙空間的遠古的茶草香味陪伴著古道上布鞋的烙印和馬蹄的足跡,雕琢著對遠古千絲萬縷的記憶。
(本文為作者原創,未經允許,謝絕轉載,否則必究。歡迎轉發,收藏、評論。多謝閱讀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