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車工人當場將一瓶「丁香油水門汀」倒入裝魚的水中
「麻醉活魚」被送往海鮮市場
在海鮮市場攤位裡銷售的「麻醉活魚」如同死魚
近日，有消費者向《法制晚報》舉報，在位於本市南三環附近的京深海鮮市場，有商戶向運送活魚的運輸車水箱內倒入不明液體，行為可疑。
對此，本報記者進行深入調查，發現該市場商戶向活魚運輸車水箱內放的是一種用於口腔的麻醉劑，名為「丁香油水門汀」，其目的是為了將魚麻醉，便於捕撈卸車。
但醫學和農業專家認為，這種麻醉劑如果長期、超量使用，會對人體產生副作用。「丁香油水門汀」不在食品添加劑名錄，因此，不能用於食品添加。
質疑 活魚運輸車散發乙醚味
9月20日中午，家住東城區天壇東門附近的居民崔先生，與朋友一同來京深海鮮市場購買海鮮，當他們由市場東側的「大閘蟹區」向西走到「京深物流園區」時，正巧趕上一輛活魚運輸車在卸活魚。只見站在車頂上的人，用大抄子將活魚從水箱中抄出，倒進等在車旁的三輪車的塑料箱中，再由三輪車分別送到活魚攤位上。
現場運輸活魚的車流出的水散發出的刺鼻的乙醚味引起了崔先生的注意。崔先生是友誼醫院的大夫，他認為這種味道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於是，好奇地問正在裝卸活魚的人怎麼回事？結果卻遭到對方的「白眼」。
調查 京深園區現大量麻藥瓶
根據崔先生的舉報，9月22日中午本報記者來到了「京深物流園區」。此時，「京深物流園區」停放著數輛正在裝車的大型冷藏車。據司機介紹，裝車的都是當天發運到外埠的海鮮品。
記者很快在園區南側堆放的管子下和圍牆的角落，發現了大量的散發著刺鼻味道的褐色「丁香油水門汀」空瓶。空瓶上的標籤注有：丁香油水門汀液20ml牙科用，生產廠家上海醫療器械股份有限公司齒科材料廠。同時還註明：藥(械)準字；國食藥監械(準)字第2010第3630237號。其適用範圍用於窩溝(註：指牙病)的暫時封閉，以及間接蓋髓，主要成分是氧化鋅、丁香酚和松香。
據園區負責地面的清潔工介紹，這些藥瓶都是活魚運輸車扔下的，他們用這藥麻魚卸車。清潔工說味道很大，用手摸過，即使用肥皂水洗，難聞的味道也要半天才能消失。
暗訪 活魚運輸車工人下麻藥
當天13時20分左右，一輛車牌號為「遼P58877」的活魚運輸車緩緩駛進「京深物流園區」，並頭朝西尾朝東地停下。活魚運輸車是由大貨車改裝而成的，車廂是一個巨大的水箱，水箱又被分割成若干小水櫃，據司機介紹，每輛活魚運輸車一次可運輸活魚1萬多斤。
不久，有兩人登上「遼P58877」貨車，只見他們打開車頂的水箱蓋查看一陣後，其中一名穿灰色T恤衫、背包的男子拿出一個褐色的小瓶，蹲下身子打開蓋倒進水箱中。
記者發現，該男子手中所持的褐色瓶子，在顏色、樣式、標籤等方面都與在園區南側發現的「丁香油水門汀」瓶子一樣。
當場下藥絲毫不避人
9月24日13時左右，記者再次目睹了活魚運輸車下藥的過程。
下藥的活魚運輸車車牌號是「遼P43596」。記者先是觀察到該車車頂擺放著成盒的「丁香油水門汀」，接著看到一位留著平頭，身穿灰白斜紋短袖衫的男子，拿出一瓶「丁香油水門汀」倒入水箱中。
記者注意到，無論是「遼P58877」還是「遼P43596」，在下藥時絲毫不避諱，完全是公開的。
下藥10分鐘後活魚麻翻
在現場，記者觀察到下藥10分鐘後，活魚運輸車水箱後部開始放水，同時開始由水箱內向外撈魚。然後卸到三輪車的塑料箱裡。
9月22日13時40分許，「遼P58877」開始下藥，13時50分車上的人衝車下喊「好了」，接著開始從水箱裡向外撈魚。記者走近觀察發現剛剛撈出的魚乙醚味非常大，放進裝水的大塑料箱中立刻肚皮朝天，除了嘴巴偶爾張一張，身子一動不動。記者問正在卸魚的人這些魚怎麼回事？是不是快死了？對方說：沒事！過一陣兒就好了！
9月24日中午，記者在現場看到「遼P43596」也是下藥10分鐘後開始撈魚卸車的。
小販：活魚都用 麻不翻人！
9月22日，記者跟隨一輛電動三輪車來到京深海鮮市場西側門口有「建設海鮮B25號」字樣的攤位。
該電動三輪從「遼P58877」拉來2筐青斑魚。只見兩名年輕人抬著魚筐走到裡面，將魚倒進一個裝著水的白色塑料箱中，屋中立刻散發出刺鼻的乙醚味。
一般的活魚離開水一段時間後再入水會馬上活躍起來，而這兩筐魚入水後竟然行動遲緩，還有亮出白肚。
記者指著白色塑料箱裡的魚問正在招呼顧客的小夥子：「這魚怎麼了？」小夥子說：「麻藥麻的，沒事，過一陣兒就好了。」記者問：「魚還用麻藥？」小夥子回答：「用！活魚都用……」
正說著，過來一個穿白背心的男子打斷了小夥子：「使什麼麻藥，胡說八道！」轉過來他對記者說：「這魚長途運輸被搖暈了，很快就緩過來了，沒事！」
隨後，記者跟隨一名染紅頭髮的年輕人來到京深海鮮市場一家門口有「東盛海產」字樣的攤位，該攤位也剛從「遼P58877」運來了青斑魚。
在該攤位，記者同樣聞到了刺鼻乙醚味。記者問正向玻璃缸中放置青斑魚的魚販：怎麼這麼大藥味？魚販說這是麻藥味，給魚用的。記者問給魚用麻藥，人吃這魚行嗎？魚販說：放心，麻不翻人！
嗆人味散後店主才賣
9月22日16時，記者再次來到「建設海鮮」、「東盛海產」，雖然卸魚的時間已經過去近兩個小時了，可記者通過觀察，仍能辨別出哪些是當天下午運來的青斑魚。
當天下午運來的魚被放置在一個缸中，與其他缸中的魚比，明顯缺乏活力，擠在一處一動不動，即使有遊動的，身體也呈傾斜狀。
記者向攤位提出購買該缸中的青斑魚，結果遭到了拒絕，商販稱這些魚有藥味不賣。「要明天才能賣」。
探因 怕損失 活魚受傷不值錢
在現場，記者採訪了在京深海鮮市場有活魚攤位的劉成(化名)。劉成說，正在從「遼P58877」車上卸下的活魚是青斑魚，青斑魚屬於海魚，生性好動、喜跳躍，目前，京深海鮮市場的售價每斤50-55元。
劉成告訴記者，由於青斑魚好動，長途販運和卸魚時容易受傷，受傷的青斑魚不易存活，青斑魚一旦死亡其價格就會大打折扣。他說活青斑魚價格每斤50-55元，如果死了，1斤的價格連10元都賣不到。
圖便宜 不用加氧改下麻藥
據劉成介紹，以前長途販運和卸魚的通常做法是加氧，氧氣充足可以使青斑魚安靜，不過加氧一是增加成本；二是費事。
而現在，為了避免青斑魚在長途販運和卸魚時受傷死亡，魚販子往往採用「丁香油水門汀」麻醉的辦法使魚安靜。如果不麻醉，卸1000斤活魚，至少會有10餘條魚受傷，每條魚的重量按1.5斤計算，每斤售價50元，就是750元。如果卸1萬斤，損失就是七八千元。
劉成說，京深海鮮市場的青斑魚部分來自福建沿海，從福建運輸到北京最少48小時，如果加氧1萬斤魚要耗費3000元以上，而使用「丁香油水門汀」超不過60元。至於每箱活魚加多少「丁香油水門汀」，劉成說沒有標準，更沒有規定，魚販子完全憑經驗，自己掌握。
記者通過網際網路查詢到，上海醫療器械股份有限公司齒科材料廠生產的淨含量20ml的「丁香油水門汀」，售價12元。
解析 超劑量使用對人體有影響
就京深海鮮市場商戶，利用「丁香油水門汀」麻醉活魚一事，記者聯繫了中國醫科大學董文教授。
董教授介紹：「丁香油水門汀」是口腔齒類疾病在治療中用於「暫封性充填材料」的藥物，能起到安撫、鎮痛的作用，每次用量很少。如果超劑量使用，人體短期會出現暈眩、噁心。
中國農業大學何計國介紹，除了國家公布的食品添加劑名錄內的規定添加劑以外，其餘藥品和添加劑均不可以用於食品中。他認為，利用「丁香油水門汀」麻醉魚也屬於一種食品添加行為，「丁香油水門汀」不在食品添加劑名錄，因此，不能用於食品添加，也就是說「丁香油水門汀」是不能用於麻醉魚的。
執法人員查封給青石斑魚用麻醉藥的「遼PD0540」貨車
▲因違規銷售被用過麻醉藥的魚，東盛海產被要求停業整頓
▲執法人員現場查獲的丁香油水門汀，涉嫌批號過期
接到《法制晚報》記者的舉報後，昨天中午，豐臺區食藥監局執法大隊來到京深海鮮市場，在市場東側的卸貨區域，當場將正在往水箱裡傾倒「丁香油水門汀」的車主抓了個現行。並對車主作出處罰決定，暫扣封存涉事車輛。
同時，該執法大隊還責令涉嫌銷售用丁香油水門汀麻醉活魚的三家魚鋪停業整頓，並對其與車主立案調查。
貨車麻醉魚被抓現行
10月12日中午13時左右，一輛車牌號為「遼PD0540」的鮮活快運改裝水箱車停在豐臺區京深海鮮市場新凍品區西側的卸貨區。該車車主和市場內幾名前來收魚的魚販子站在三米多高的車頂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車頂上還放著一個紅白色的盒子，上面寫著「丁香油水門汀」。一名男子熟練地從中拿出一個小瓶，擰開蓋子將瓶中的液體往水箱裡倒。
此時，已在卡車周圍蹲守多時的豐臺區食藥監局執法大隊的工作人員立即上前，擋住了這輛鮮活快運卡車。豐臺食藥監局執法大隊的呂隊長迅速攀爬到該貨車的車頂，而此時車頂上的幾名男子根本沒有注意到執法隊員的到來，繼續往水箱裡傾倒丁香油水門汀。站在車頂的呂隊長立即喝止了車主，並將其手裡的瓶奪了過來。經核查，發現一盒丁香油水門汀(2支)還未用完。
雖然被豐臺區食藥監局的執法人員抓到現行，站在「遼PD0540」車頂的幾名男子開始並沒有在意，依舊站在車頂，靜觀其變。隨著現場執法隊員的陸續增援，感到事態不妙的幾名男子立即爬下大車，迅速騎上停在大車邊的電動三輪車，載著本來要裝魚的空桶離開涉事車輛。
所用藥批號涉嫌過期
現場的食藥監局執法隊員控制住涉事車主傘某某，並當場對其展開問話。傘某某解釋，往魚箱內加入丁香油水門汀的目的是讓魚昏迷，少運動避免撞擊，減少魚的死亡。
站在車頂的執法隊員拿著「丁香油水門汀」的包裝盒，質疑車主使用的是過期麻醉藥。對此，車主稱，他也不是很清楚。
呂隊長對《法制晚報》記者表示，雖然丁香油水門汀是醫用麻醉品，並且一般環境下也是以液體形式存在，但它在歸類上屬於「器械」，其產品批號也是「國食藥監械(準)字」，像常見的醫用棉籤和醫用酒精都屬於「器械」類產品。不同的是，棉籤和酒精屬於一類器械，管控很鬆，一般藥店就能買到；而「丁香油水門汀」屬於三類器械，管控非常嚴格，普通人不應該輕易拿到此類產品。
呂隊長拿著包裝盒指給記者看。從這個包裝盒上看，其批號為：「國食藥監械(準)字2010第3630237號」，屬於2010年的批號，已經過去五年了。而械準字的批號，一般四年就要到期，生產商需要重新申請批號，所以執法隊員認為查獲的這個「丁香油水門汀」涉嫌過期產品。
查抄現場魚販不接電話
據傘某某交代，他是遼寧興城人，這輛「遼PD0540」運輸活魚的車輛屬於他個人所有。他是從遼寧興城出發，將當地特產多寶魚長途運送到廣州。到達目的地卸貨後，廣州當地的魚老闆將這些從福建海域打撈出的青石斑魚放到他的車上，讓其返遼時，順路將這些石斑魚送到京深海鮮市場。
據傘某某交代，今天這趟車裡裝的都是青石斑魚，大約有一千多公斤。一般他的卡車到北京後，魚販子會主動跟他聯繫，然後各個訂魚的門店會派出夥計騎著三輪車，帶著大空桶前來收魚。但現在怎麼撥打收魚販子的電話，對方都不接。
執法人員問，是否認識從車頂跳下並騎車跑掉的幾名男子。傘某某稱不認識，也不知道他們是哪些店鋪的。
3家店鋪被責令停業整頓
雖然傘某某表示對京深海鮮市場內的收貨人不知情、不了解，但現場的執法隊員還是通過車主放在車內的聯繫名單和之前已經準備好的相關視頻證據，對市場內三家收購銷售經丁香油水門汀麻醉過的活魚的店鋪進行暫停營業整頓，同時查扣產品。京深海鮮市場管理人員也將這三家店的大門上鎖，鑰匙暫扣。
這三家停業整頓的店鋪分別是「建設海鮮 B52號」、「東盛海產」和「漁多鮮水產行」。呂隊長表示，接下來還要進一步核實三家店鋪收購「麻醉魚」的具體數量，然後再實施相應的處罰措施。
對於運輸麻醉石斑魚的「遼PD0540」車輛，執法人員現場對車主傘某某開具了查封(扣押)決定書，並對涉事車輛進行查封，張貼封條。同時，將車上麻醉魚扣押，由市場代養保管，為進一步處理留存依據。
除此之外，豐臺食藥監局還表示，對車主和三家市場商戶立案調查。
豐臺食藥監局：不合格水產品逐出市場
10月12日當天，豐臺食藥監局要求市場制定嚴格的水產品安全制度，確保各項安全制度落實到位。
同時，要求市場增派足夠的人力、物力，把好鮮活水產品的入市和檢測關，嚴格做到問題產品不進市場。
此外，要求市場建好退市懲戒機制，對於銷售不合格水產品的商戶，堅決予以市場內警告或罰款，問題嚴重者驅逐出市場。
針對所發現的問題，豐臺食藥監局立即行動，組織執法人員開展了專項檢查，並制定了一系列措施。
首先，加大檢查監督力度，執法人員在對市場進行每日巡查的基礎上，加大對市場配貨區域、批發區域的管理，尤其對高風險魚類進行重點檢查，發現問題，一律責令停止銷售；問題嚴重者依法查處。
其次，要求市場主辦單位在市場內開闢專門的卸貨區域，在卸貨過程中，由市場管理員全程監控，確保無非法添加。
最後，要求市場主辦單位加大自檢力度，針對風險監控情況，不同時期對不同品種重點進行抽檢，充分發揮自檢室的作用，確保銷售的水產品為合格水產品，做到進場檢測合格後，方能銷售。
京深海鮮市場稱毫不知情
當天中午，當豐臺區食藥監局執法大隊的工作人員將暫停營業的處罰決定送達市場內商戶時，兩位京深海鮮市場的管理人員也趕到現場。
面對「是否知情往活魚裡添加丁香油水門汀」的疑問，一名管理人員對《法制晚報》記者表示：「沒發現，我們以前還真的沒有發現過這種事兒。」
記者注意到，就在該管理人員腳下的不遠處，還散落著幾支「丁香油水門汀」的空瓶子。（文並攝/本報暗訪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