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因病致死是前因後果的自然過程,中間插不下「天香樓」的情節會如何?
從《紅樓夢》文本來看,秦可卿因憂鬱症致死是前因後果、步步深入、結構嚴謹的自然過程,中間根本沒有縫隙可以插入「淫喪天香樓」這個「節外生枝」。
金寡婦因為娘家侄子金榮受了秦鐘的屈辱,來到寧府,想向秦可卿理論一番,由此引出
了秦可卿得病的事。只見賈珍之妻尤氏說道:「他這些日子不知怎麼了,經期有兩個多月沒有來。叫大夫瞧了,又說並不是喜。那兩日,到下半日就懶怠動了:話也懶怠說,眼神也發涅……」而且,在此之前秦可卿已經吃了很多醫生開的藥方,都不見效,第二天,醫生張友士上門診病。按脈之後,認為秦可卿脈息:左寸沉數,左關沉伏,右寸細而無力,右關需而無神。病狀為:心氣虛而生火,應經期不調,夜間不寐;肝家氣滯血虧,必然肋下痛脹,月信
過期,心中發熱;肺經氣分太虛,則頭目不時眩暈,寅卯間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制,必然不思飲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軟。
根據一個貼身伏侍的婆子反饋,「真正先生說的如神,倒不用我們告訴了。」
這病能不能治癒呢?張友士說得也不太有把握:「依我看起來,病倒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這藥看,若是夜間睡的著覺,那時又添了二分拿手了。」開了處方之後,針對賈蓉提出「這病與性命終久有妨無妨」的疑問,張友士先生笑道:「大爺是最高明的人……依小弟
看來,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賈蓉是個聰明人,也不往下細問了。
上述對話告訴讀者:秦可卿得病已經有兩個多月,病情不輕;很多醫生束手無策;張友士雖然按脈按得準,但也沒有什麼把握;春分過後病情可能加重,甚至喪命。
次日,寧國府為慶賈敬壽辰排家宴,王夫人、王熙鳳等人到寧國府,尤氏說起秦可卿昨日「吃了一劑藥,今日頭暈的略好些;別的仍不見大效。」按照王熙鳳的分析,今日這樣的日子,秦可卿如果不是十分支持不住,再也不肯不掙扎著起來應酬。
接著王夫人、王熙鳳去看望秦可卿。王熙鳳拉住秦氏的手,說道:「我的奶奶!怎麼幾日不見,就瘦的這樣了!」秦氏拉著鳳姐兒的手,強笑道:「這都是我沒福……我自想著,未必熬的過年去。」「任憑他是神仙,『治了病治不了命』。嬸子,我知道我這病不過是挨日子的。」
這是九月中旬的事。從這些情節可知:張友士的藥方似乎不太見效;秦可卿的體力和精神都相當差,差到了起居困難的程度;秦可卿本人對自己的病重已經不抱樂觀態度,有病死的預感。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前後,賈母、王夫人、鳳姐兒日日差人去看秦氏。十二月初二日,王熙鳳吃了早飯,來到寧府,看見秦可卿的光景,雖未甚添病,但是那臉
上身上的肉全瘦幹了。秦可卿說道:「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現過了冬至,又沒怎麼樣,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嬸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罷。」
從秦可卿房中出來,鳳姐兒低了半日頭,對尤氏說道:「這個就沒法兒了。你也該將一應的後事給他料理料理,——衝一衝也好。」尤氏道:「我也暗暗的叫人預備了……」
從這一段情況中,我們可知:秦可卿對自己更加失望了;王熙鳳和尤氏對秦可卿也不再抱什麼希望。
照此發展下去,秦可卿的情況會怎麼樣?
此後,小說集中寫「王熙鳳毒設相思局」的故事,暫且把秦可卿的病情放在一旁。到了第十三回故事開始,已是第二年秋末冬初的事。從上年的十二月初二到這年的秋末冬初,這放在一旁虛寫的時間跨度差不多整整一年。
原本就病重的可以的秦可卿,還捱過了差不多整整一年,最後終於死在病床上,這難道不是一個前因後果水到渠成的自然過程嗎?
任何有正常思維有生活常識的讀者都可以想像:秦可卿在第十三回的時候,早就瘦骨如柴、無法起床、精神崩潰了。假定賈珍與秦可卿的確有私情,那麼,此時此刻的賈珍,如果從感情出發,他絕對不會忍心向秦可卿求歡;如果從情慾出發,他也斷斷不會對奄奄一息形同骷髏的秦可卿再感「性」趣。此時此刻的秦可卿,如果還有力氣和興趣掙扎著上天香樓去跟賈珍幽會,也是天方夜譚——又何來「淫喪天香樓」?
如果秦可卿淫喪天香樓真有其事,曹雪芹奉命刪去「淫喪天香樓」也確有其事,那麼,作為文學巨匠的曹雪芹應該會想到在前面「打補丁」,比方說,讓賈府請來有妙手回春之術的李友士、司馬友士,讓秦可卿的重病峰迴路轉,甚至恢復健康,或者乾脆從一開始就不讓秦可卿生什麼鳥病,身強體壯,服從於與賈珍私通的情節發展需要。然而,遺憾得很,沒有這種情況,甚至連蛛絲馬跡都沒有。
那麼,是曹雪芹沒有時間,或者因為要赴出版社的出版計劃,或者突然去世來不及「修改」作品嗎?看來並不存在這種情況。我們別忘了:命曹雪芹刪去「淫喪天香樓」的「脂批」是寫在「甲戌本」上的!按紅學家們推理,甲戌本定稿於甲戌年即公元1754年,離曹雪芹去世至少還有八、九年甚至十年之久,況且在後來的1759、1760年還定稿了己卯本、庚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