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南國,悄然有了夏天氣息,穀雨過後,廣州菜市場賣的黃沙蜆已經肥美入時了。金豔的蜆粒一下子便勾起食慾,同時又讓人想起孩提時在家鄉稻田邊的水利溝裡摸蜆的場景,水的清涼,泥的軟爛,仿佛觸手可及。
2019年4月,煙雨籠罩下的廣州塔 圖 / 方迎忠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潮汕鄉村,物質生活還比較貧乏,普遍吃得比較素,白天大人種田、做工繁忙,開葷解饞的任務就落在「奴囝豚」(略微成熟的小孩)身上,夏天放學有空了,便脫剩一條褲衩潛入一米深左右的水溝裡,推著輕鐵面盆浮於水面,摸到了便一粒粒放入面盆裡,一旰可摸半面盆,回家後還需靜養一兩天,待其吐淨泥沙後方能食用。
洗淨備好的黃沙蜆 圖 / 陳斯鑫
潮汕人吃蜆,有著不同尋常的講究,最講究的做法莫過於「含蜆」了。將吐畢泥沙的黃沙蜆撈起,放入闊底的砂鍋或陶缽中鋪平,蓋上蓋子,靜置於陰暗處,片刻後,會間歇聽到一聲聲「啵啵」輕響,那是蜆張開嘴呼吸時的聲響,俗稱「叫蜆」。這時候另一邊油鍋熱好,加入蒜頭、蔥珠、辣椒等配料爆香,再加豉油水煮滾,確認蜆全部叫開後,揭開鍋蓋迅速把滾燙的湯汁淋上,再蓋上蓋子,讓滾湯的熱氣把蜆焗熟,涼卻後,拌上芫荽碎便可食用。含蜆考驗的是耐心,因為蜆殼厚,且受到驚擾時緊閉不開,只有趁其呼吸時張開嘴,露出蜆肉,香濃滾燙的湯汁直接淋在活體蜆肉上將其燙熟,才能吃到最鮮美的蜆味。
含好的蜆,半含著嘴,蘸湯汁吃,鮮香煞嘴,能吃上癮,一人吃一斤不在話下。現代人貪圖方便,含蜆的方法已經簡化了不少,有先用白開水燙熟,再淋豉油水的,又或是未等蜆叫開,湯汁淋後蜆嘴不開,再加熱煮熟的,也勉強湊合,只是皆不如古法含蜆好味。
潮式古法含蜆 圖 / 陳斯鑫
如果嫌含蜆麻煩,或者沒有工夫精細打理,可用炒蜆取代。黃沙蜆生於河溪,多少有些泥腥味,炒蜆時適合用厚味調料相佐,蒜蓉、辣椒、金不換等熱鍋爆香,加入洗淨撈乾的蜆過油爆炒,加適量魚露或者精鹽,略煮至蜆殼張嘴,撒一包沙茶末,炒勻後放少量味精收汁。鮮香微辣,是個下酒佳餚。
蒜蓉金不換炒黃沙蜆 圖 / 方迎忠
一些內陸地區無海鮮,做湯時喜歡用蜆提鮮。潮汕家常菜也會做蜆湯,做法與海鮮貝類清湯相仿,可和瓜類、葉菜相配,也可以簡單放些鹹菜、菜脯。以鹹菜煮蜆湯為例,開水煮滾後,略放薄油,蜆粒放入煮到開口,鹹菜切片連薑絲放入,煮滾放幾根小芹菜,起鍋撒胡椒粉便可。煮畢湯汁泛白,清鮮開胃。
黃沙蜆也可以用來醃製,所用配料與生醃海鮮並無太大差異,無非魚露、豉油、沙茶、蒜頭、辣椒、芫荽之類,只是蜆殼厚,且蜆嘴緊閉,難以入味,講究些的用磨刀石一粒粒磨破,懶一點的全部連配料倒入帶反牙的擂缽裡反覆擂動,直至破殼,湯汁便趁機侵入,密封靜放一兩天後即可食用,味道鹹香鮮美。
「蜆米」 圖 / 陳斯鑫
脫殼後的蜆肉稱為「蜆米」,潮汕人多用來炒韭菜花或蔥段。蜆米雖然美味,可是一粒沙就可以讓人興致全無,所以多洗兩遍是沒錯的,油爆後的蜆米韌中帶香又不失鮮味,非常下飯,如果夠鹹的話,還可以撈糜吃。在增城見過一種做法,是將蜆米埋藏在芋泥中,蒸熟後撒上蔥花,也是一道不錯的農家菜。
在渾濁的珠江口捕撈的漁民 圖 / 方迎忠
潮汕人習慣用「耙蜆跳白」來概括捕撈業。小時候臨近的河溪和村口的大型水利溝裡時常可見有人耙蜆,穿著水褲,拿著蜆耙,站在水中央,一耙上來,洗去沙石雜物,撿出來的黃沙蜆便扔進身後漂著的桶橛裡。現如今大型水利溝幾乎變成臭水溝了,河床長期裸露,汙水顏色各異,魚蝦早就不見蹤影,螺蜆估計也已絕跡,即便耙得到,恐怕也沒人敢吃了。
水土汙染日益嚴重,廣州本地農民都說撈出來的黃沙蜆已不再鮮美,煮出來的湯都帶著一股「火水味」(煤油味) 圖 / 方迎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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