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窩、鮑魚、魚翅、海參是中國人的四大美味我在宴會 上吃過幾回鮑魚,但未留下印象,如今找來一些書,想了解 鮑魚究竟味美在何處,結論竟是鮑魚無味。鮑魚的味完全是 靠鮑汁慢慢地煨進去的.鮑汁是店家的秘密,大體是用雞、 鴨、乾貝、火腿等製成的。
魚翅也如此。原料本有些許腥味,需加工成徹底無味的 乾貨,才能做成魚翅菜。魚翅之味也是外加的翅汁之味。
這些美味不僅無味,而且無用。有人千方百計想從營養 學的角度論證它們應當位居中國菜之首,但科學檢驗的結 果是:一隻鮑魚的營養大抵只相當於一個雞蛋,一碗魚翅約 等於一碗粉絲湯。
為什麼這些無味、無用的東西成了中國人的「至味」?人 們為什麼願意花數百、數千元去吃一隻鮑魚或一碗魚翅?
其實,燕窩、鮑魚、魚翅、海參妙就妙在無味和無用上。 從哲理的角度看,任何一種味道都是一種規定和限制,都是 有限的、相對的,是可以超越的,只有無味才是絕對的,才能 成為「至味」,因此大味無味。
無用也很關鍵 無用正是燕窩、鮑魚、魚翅、海參成為頂 級菜的奧秘所在。法國有本書——《有閒階級》,書中的一個 觀點是:「有閒階級」家中的陳設、所玩賞的東西,一言以蔽 之,都是無用的。用文一點的話說,就是沒有功利性,如貴婦 養哈巴狗,而不養獵犬或牧羊犬。
雖說燕窩、鮑魚、魚翅、海參無特殊的營養保健功能,但 有一種作用卻是暗含的,那就是為人群劃分階層現代都市 不像鄉下,一個人是否有錢、有權很難識別,因此,度假,購 物,車、服裝這些暗示支付能力的細節綜合起來,就起到了 劃分階層的作用 食品作為劃分階層之用,確實難以找到比 燕窩、鮑魚、魚翅、海參更合適的了:稀有而昂貴。
稀有的東西種類很多,但要成為劃分階層的東西,還需 要很多條件。這有點像股票,一隻股票價格要漲起來,一定 得有能夠炒作的題材,要給人以想像的空間燕窩、鮑魚、魚 翅、海參就很符合這些條件。
鯊魚,大海的神秘主人,處於生物鏈的頂端;魚翅,鯊魚 的鰭。看過海明威《老人與海》的讀者能體會到,人類如果不和科學技術聯手,要在大海裡抓到一條大魚是何 其難啊,更何況是鯊魚。那時的魚翅仿佛是虎口 拔牙、龍頭割須後的戰利品,因此吃魚翅還不會 對鯊魚構成嚴重威脅。
燕窩——尤其是來自南洋 婆羅洲的金絲燕的燕窩,有許多激發想像力的因 子:婆羅洲,能喚起一種異國風情的感覺;金絲燕 的唾液(有的說是喉間分泌物),不僅能想像其珍 稀,還有一種浪漫的情調。假如燕窩不是小巧玲 瓏的金絲燕的唾液(或喉間分泌物),而是黃牛或 野豬的,我想無論如何也不會成為名菜。
我發現各民族的頂級名菜,大多是捨近求遠,多是這個民族不熟悉的東西,如中國的鮑魚 和法國的蝸牛原因是它們不僅稀有,而且令人 有想像的空間,中國文化的主體本是一種農耕文 明,然而我們的四大美味卻全部來自海洋或海 島。
而號稱擁有海洋文明的西方人的名菜,卻大 多來自陸地。如:法國人的美味除了蝸牛,還有一 種山菌,價比黃金;德國人的「至味」是一種筍;日 本是一個島國,名菜卻不是魚,而是來自中國青 藏高原的一種蘑菇 松茸,一根可賣上千元。
享用稀有資源,以標示身份的等級,這是人 類文化的一大弊病。這種文化的要害是越稀有越 想佔有。正是這種文化吃光了野生的鮑魚和海 參,人們不得不求助於人工養殖』如今這種文化 在現代科技的配合下又指向了鯊魚。
吃魚翅還帶 來了是否人道地對待動物、合理地利用資源等問 題。我尤為擔心的是,某一天我們會看到一片海 域被圍起來,一塊牌子豎起來:鯊魚養殖場,這意 味著野生的鯊魚已經瀕臨滅絕我不認為養殖的 鯊魚能替代野生鯊魚:養殖場中一萬條鯊魚也不 如大海中的一條鯊魚,因為養殖的鯊魚已經脫離 了自然的生物鏈,無法發揮它在原生態系統中的 作用。還有,從美的角度看,野生的與家養的也不 可同日而語。
我感到奇怪的是:吃魚翅所帶來的生態問題 為什麼今天才被提出來?如今北京的魚翅店越來 越多,每年要吃掉10多萬條鯊魚,而且這個數 量還在不斷增加是否已經到了「救救鯊魚」的時 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