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4月27日的中南海懷仁堂內,中央工作會議正在如常進行。在中間的休息時間,毛主席從秘書手裡拿過一份名為《倡議實行火葬》的文件,率先籤下名字。
先後有151名中央領導人在這份火葬倡議書上簽字,其中卻並不包括開國上將許世友。他堅持死後不火化,還早早地給了長子許光五十元,讓他替自己置辦棺材。
「我從小離開家,沒有在母親身邊盡孝道,死後要和她老人家作伴!我要兒子給我買口棺材,死了往裡一裝就行了。」
父親早亡,他一生徵戰,母親病危時沒能照顧她,又因公務纏身沒能為她送終。許世友堅持要和母親埋在一起,為她守墳。他還鄉土葬的申請上報,鄧小平看了,輕嘆一聲,批示道:「下不為例。」
一、少年習武 勇冠三軍
1905年,許世友出生在湖北省麻城許家窪。他生在一個樸素的農民家庭裡,有一對吃苦耐勞的淳樸父母,頂上還有兩個哥哥。
都說幼子更得父母的疼愛。儘管家庭條件並不優渥,但許世友的父母還是咬著牙關、勒緊褲腰帶供兒子念書。許世友每天的清晨與傍晚放牛,中間的這段時間就去學堂跟著先生讀書認字。
然而他志不在此。許世友悄悄把《水滸傳》帶進學堂,壓在《孟子》下偷偷地看。越看他越對孔聖人的話起疑:孔夫子說「君子謀道不謀食」,可是民以食為天,為什麼即使忍受欺凌還是難逃餓死的命運呢?讀書有什麼用,不如像水滸好漢一樣學會一身武藝,除暴安良!
抱著這樣的信念,當林拳師來到這座西靠桐柏山,東臨大別山的村莊時,許世友瞬間就被他吸引了,想要跟著林拳師入少林寺習武。父母本不願年幼的孩子離家,可是留下也是挨餓受凍,不如去少林寺習武,還能有口飯吃。
臨行之前,許世友的父親病故了。母親流著淚把一件破棉襖披在許世友身上,叮囑他要懂事聽話,目送他離開了家。
這一走就是八年。許世友先是在寺裡幹雜活,給師父端茶倒水,形影不離地侍奉,而後才開始練基本功,貼壁吊臂。練鐵砂掌、鷹爪功,沉重的沙袋綁在四肢上,幹活練武時都不許摘下。當許世友十六歲時,已經出落成一名身輕如燕、力量過人的硬朗少年了。
少林寺的規矩是一入佛門萬事皆空,可許世友掛念母親,執拗地離寺返鄉。他性格剛直,又有一身武藝,離開寺廟後沒多久,就因為看不慣強盜的霸行,出手連傷二命。他逃到洛陽,被正在招兵的吳佩孚部隊編入軍中。
加入吳佩孚的部隊只是情急之計,許世友看不慣軍閥作風,暗中向中國共產黨靠攏,先是加入了共青團,而後又在1927年8月轉為黨員。
因為有一身過人的武藝和長達五年多的從軍經歷,許世友順理成章地被農民兄弟們擁護為麻城六鄉農民義勇隊的隊長。他帶領農軍和其他起義隊伍攜手,共同抗擊國民黨軍隊。
敵眾我寡,許世友帶著部隊白天轉山溝,晚上摸敵哨,晝伏夜出地鬥爭,一直堅持到了工農革命軍打回了黃麻地區。許世友帶領的義勇隊被編入工農革命軍第七軍,從此許世友戰鬥在紅軍的主力部隊之中。
二、敢死前闖 打紅膠東
許世友作為開國將星中的一員虎將,有「刀客將領」之稱。他七次參加敢死隊,五次擔任大刀敢死隊隊長,不論是什麼職務,許世友總是手提一把鋼刀,拉下帽簷就率部衝入敵陣。
「紅軍槍彈不足,大刀是最便當、最令人膽寒的兵器。三國時期關雲長能過五關斬六將,就是因為青龍偃月刀!」
帶著「大刀精神」,許世友在加入革命隊伍之後一路升任班長、排長、連長、營長。擔任連長時期,他在河南一戰成名。
河南光山的黃油尖上有一座三百多地主武裝盤踞的山寨,嶺上共有「九裡十八寨」,寨牆厚高,易守難攻。身為敢死隊長的許世友帶著隊員衝上,遭遇敵人的滾木擂石,受挫後撤。
第二次進攻時許世友吸取了教訓,讓隊員們頂桌裹被,迎著敵人潑下的開水直撲山寨。他率先架上梯子爬上寨頂和敵人拼殺,手起刀落,斬殺敵人。
許世友被拿著碗口粗槓的敵人三次打下牆,仍然奮勇前衝,直到被擊中腦袋,從牆上摔下昏死。戰鬥以勝利告終,戰士們收屍時發現了他們的許連長,以為他犧牲,痛哭失聲,誰知許世友從昏迷中醒來,驀地睜眼:
「哭什麼?我只是美美地睡了一覺!」
寶劍鋒從磨礪出,一次次在戰鬥中證明自己勇猛的許世友一路被拔擢,營長、團長、旅長,再到紅四軍的軍長……許世友沒有因為軍銜的拔高而退居後方,依然一馬當先。
長徵途中,胡宗憲部發動一個師的兵力,在甘南對紅軍進行堵剿。許世友率領第四軍,在兩天兩夜的鏖戰中全殲敵軍,不負眾望地攻克下甘南重鎮,打開了紅軍北上的道路。
抗日戰爭裡,許世友任膠東軍區司令,在日軍的武士刀前更加驍勇。
膠東抗日根據地是山東省建立最早、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根據地,是持久抗戰的重要依託。然而在1940年,膠東颳起了投降風,一些國民黨和民間武裝投靠了日軍,陷八路軍於孤軍奮戰之中。
在根據地裡,居高臨下的牙山是膠東的心臟,兵家必爭。許世友初到牙山,很快把握住了此地的地形特點:山高坡陡,溝深路窄。他把部隊分成三部分,趁著夜色行軍。
次日凌晨,當三路部隊穿越叢林和峽谷出現在敵人面前時,宛如神兵天降,殺得敵軍措手不及,猛攻佔領了牙山。
大勢已去,某個日軍軍官拔出武士刀要和許世友單挑,一個回合就被單手提刀的許世友斬殺,送他回去見了天皇。
這是許世友在膠東打的第一仗,一舉解放了牙山,突破了日、偽、頑軍的封鎖,掃清了膠東抗日的障礙。他的英勇感染了當地的青年,許多人當即報名參軍,隨著許世友轉戰南北。
當地有個順口溜,叫做:「鐵打的萬第,銅鑄的左村」。榆山大會戰之前,人們都說打敗趙保原是不可能的。許世友不信,在實地考察後在戰地上部署,和趙保原打起了包圍戰。
你包圍我一層,我包圍你一層,戰鬥打了一天還難捨難分,許世友急得脫了軍大衣,衝上前線,親自殺敵鼓舞士氣。三天三夜的時間,許世友不僅端了趙保原的老窩,還「順手牽羊」地收拾了二十多個投降派的司令。
五個月的作戰,膠東的抗日鬥爭形勢一片大好,八路軍再也不會被包圍追攆,膠東地區重新成為抗日民主根據地。
三、海量英雄 數跪慈母
名將常伴逸事,許世友被人津津樂道的趣事就是他的愛酒如命。
喝酒好像是他唯一的愛好,連許世友自己都無法估計他一生中喝了多少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論是午飯還是晚飯都離不了酒。他不僅喝,還喝得理直氣壯,認為「多喝有害,少喝有理。」
可這多與少如何界定?許世友往往一喝酒都是半斤往上,但從來沒有喝醉過,「酒神」的名號在全軍都是有名的。
在膠東地區的時候,戰爭頻繁,一律輕裝從簡,可許司令的通信員身上背著酒壺。不僅如此,紅軍給團級以上的首長配備挑夫,在別處的挑夫都是一頭挑行李一頭挑書,唯獨許世友的挑夫,在扁擔兩頭都挑著酒。
有人見他喝得光明正大,不服氣地找到領導反饋。徐向前接到「舉報」,反問道:「你有許世友那樣的酒量嗎?」
儘管許世友愛酒如命,可是他從不濫喝,更不會因酒誤事。他給自己定下了「三不喝」的規定:戰前布陣不喝,戰鬥進行中不喝,打敗仗不喝。
中越邊境自衛反擊戰是許世友軍事生涯的最後一程,慶功宴上,他敞開了喝酒,來者不拒,卻越喝越精神,不見醉意,更不會失態。
許世友的嗜酒,和貫穿他一生的軍旅生涯有極大的關係。他常以酒待客,不醉不歸,在那樣的年代裡,如果不抓緊機會喝個盡興,很難料定下次先傳來的會是共飲的邀請,還是酒友逝去的消息。
和「酒神」稱號一樣有名的,是許世友的孝心。
他七歲上父親就去世,勤勞堅韌的母親把他們六兄妹拉扯大,可許世友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少之又少。少小離家,只有在紅軍路過家鄉的時候才能回去和母親短暫地見上一面。
輾轉作戰期間,許世友二十年間只見過母親兩面。1952年,已經是軍區司令的許世友請假回家探親,一見到枯瘦如柴的母親,就淚流滿面地跪倒在地,母子倆抱頭痛哭。
見一面就少一面,1959年,許世友再度返鄉時,許母已經逝世。子欲養而親不待,許世友跪在母親墳前,長跪不起。
1979年10月,許世友預感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又深感自己虧欠母親良多,想要以土葬的方式給母親守墳。1985年元旦,許世友給中央打報告,表明了自己的心願:活著盡忠,死了盡孝。
當時除了任弼時、毛主席沒有火葬,解放後的中央領導無一土葬。誰都不敢做主,最後報告送到鄧小平那裡。他感念許世友的功績,思來想去,最終批示:「照此辦理,下不為例。」
1985年10月22日16時57分,飽受肝癌折磨的許世友走完了生命的旅程,享年八十歲。次日,新華社一中共中央的名義發出《訃告》,稱他為「我黨久經考驗的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無產階級革命家,我軍卓越的軍事指揮家。」
與此同時,南京軍區工程兵工程機械連來到大別山旁的許家合墓址,開挖墓穴,迎接老司令魂歸故裡,安葬於父母身旁。
墓穴被群山環抱,除了青草綠樹作裝飾,連一塊墓碑也無。中央規定不許設墓碑,可是自發來瞻仰的參觀者絡繹不絕,最後由王震出面,給許世友設立了一塊花崗巖石碑,上書:許世友同志之墓。
這位開國將星,如今安眠在親人身側,故土懷抱。他的生命已經結束,可是他的情鍾桑梓,他的忠國孝母,流傳在了他說不盡的人生故事裡。
「大別山上舞雄鷹,槍林彈雨鑄紅心。
大軍西去日月暈,刀劈漫川壯軍魂。
鐵騎橫掃萬裡塵,寶塔巍巍伴將軍。
松翠墓靜安然去,無愧炎黃好子孫!」
文|聞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