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讀書多的人,四處行走,是跟自己的大腦對話,那些典故野史會蹭蹭上湧。
而我,就相當厲害了,我會跟自己的肚子對話,指著面前一堆食物說,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
前些天,我來到重慶。
這座城市是現在的網紅城市,霧都、魔都、美食之都……可以貼的標籤很多,於我而言,在重慶,和有趣的人,吃好吃的食物是最重要的事。
重慶吃什麼好?
基本上,只要一個店,在重慶街頭能存活兩三年,那就儘管大膽進去吃,踩雷的概率很小。
不少人到重慶,目標是吃幾天不重樣。實際上,在重慶任何一個區,這個小目標根本不值一提。
網上流傳一個段子,說一個老外,帶著巨額「吃金」,發誓要1個月吃遍重慶主城區各種知名美食,結果3個月過去了,他還沒吃遍渝中區。
我沒有這樣巨額「吃金」,也沒一定要吃遍重慶的雄心,更沒有國際友人那麼多時間。所以,只要好吃,重複吃我也完全不排斥。
以上這麼多文字鋪墊,其實就是為了說——火鍋。
它被太多人說過寫過,當我在重慶幾天裡前後吃了差不多5頓火鍋後,我覺得這玩意,還是要寫,並且放在第一個寫。
重慶和成都是一對歡喜冤家,原本,重慶是四川的老二,成都是省會老大,沒想到後來重慶轉為直轄市,地位蹭的一下超過成都。但是在很多方面,成都依舊保持著骨子裡的驕傲,覺得重慶未必如自己,只是說到火鍋,成都人也承認,重慶人做火鍋,做得不錯。
「我們不做鴛鴦鍋,微微辣是我們最後的妥協。」這樣的標語,在不少老火鍋店清晰可見。
在重慶的第二天晚上,幾位熱辣的重慶妹子帶著我們去了南山火鍋一條街。
南山火鍋一條街相當偏。為了來這吃火鍋,我們開了將近1小時車,終於趕到目的地——枇杷園火鍋城。
聽說這裡可以同時容納幾千人吃火鍋。大概是網紅店的緣故,枇杷園火鍋城的妥協,是子母鴛鴦鍋,中間小鍋可以做不辣的。
在重慶吃火鍋,有這樣一條鄙視鏈:老火鍋重辣>老火鍋中辣>非老火鍋重辣>非老火鍋中辣>老火鍋微辣>非老火鍋微辣>微微辣>鴛鴦鍋。入鄉隨俗,但凡能受得了辣,建議老火鍋重辣,畢竟站在鄙視鏈頂端的感覺,不是哪裡都有。
因為同行人有不吃辣的,所以我們不僅沒法站到頂端,反而直接掉到底端待著。平心而論,涮火鍋,葷菜必須進滾滾的紅牛油辣鍋燙熟,入口才能品味到真正精髓。而素菜,倒是很多放在白湯裡,容易激發鮮美。
南山火鍋一條街上,重慶本地人去枇杷園火鍋有點不情不願,他們更願意去巴倒燙等,或者說,自從南山火鍋一條街火了後,他們來這裡也有點不情不願。因為陪著我們,他們也開心來了,除了吃之外,畢竟還有吃不了辣但是照片一定要拍得美美的好友。重慶人熱情,很好客,這也是我們留戀重慶的原因之一吧。
德道老火鍋是我們有一天晚上無意中闖入的,位於南坪的居民區門口,一家九宮格老火鍋。這次,我們點的是重辣老火鍋。心裡不免竊喜——站位高。
這家火鍋在重慶多如牛毛的火鍋店裡,名不見經傳,我有意查了下,各排行榜都沒有。不過,德道還是憑藉接地氣的江湖環境和入口麻香鍋底,可以給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除了腦海的,還有衣服上的。
大隊長火鍋就在洪崖洞對面的江邊,這是一個N合1的火鍋店,可以吃火鍋、可以看江景,可以拍對面的洪崖洞,絕對的黃金位置,尤其適合小仙女一邊凹造型一邊拍照一邊吃。
這家店的服務員小哥,很會「見風使舵」說話,看到有女孩同行,上來就誇:「小哥哥,你帶來的小姐姐好漂亮。」確實,吃美食,美食本身的味道是一方面,而跟誰吃,吃的環境怎樣,吃的氛圍怎樣,吃的服務怎樣,也是很重要的。
聽說,重慶人吃火鍋,頻率可以保持在一周兩三次,卻絲毫沒有左手摸右手的感覺,這個就由不得大家不佩服,因為這是一個多麼容易審美疲勞的時代啊。
當然,對我自己,短時間內吃了五六頓火鍋,居然心裡還是留著深深的痴迷,我也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胃來。
回到嘉興差不多半個月,因為在外遊蕩的日子有點長,只能壓下心來緊趕慢趕努力工作,外面的美味通通絕緣,每每念想,只能拿出照片「望梅止渴」、一解憂「饞」。終於一天晚上忍不住,去在華東地區味道算正宗的鋼管廠五區火鍋串串店涮了一頓,算是解了對火鍋的一片思念。
從人類開始吃食物,魚就被瞄上了。
說到原始人,那個形象經常是腰間圍一圈樹葉,手裡拿個叉子叉魚吃。說到荒島求生,經常是求生者拿個網兜捕魚烤了吃。
這次到重慶,當然離不了吃魚,並且還是第一天晚上(確切的說,是第二天凌晨)就吃上了。
我們一行人,從一個排隊的小酒館出來,本是衝著南坪哈兒老火鍋的。結果人家太晚已關門,吃什麼?對面一家沒有正式名字卻亮著燈光的椒麻魚店吸引了我的目光。
椒麻魚是這兩年重慶火起來的一道民間大廚獨創美食。
一想到滿滿一盤魚,上面覆蓋的全是青青的尖椒和鮮花椒,口水立馬下來了。於是,大夥被我慫恿著,暫時忘了千錘百鍊的老鍋底,衝到簡易的雨棚下,準備一試新鮮的魚片。
先上的是辣爆螺螄,大概螺螄與魚兩位都來自水域的緣故,吃魚前先吃點螺螄,大家的胃口全打開了。兩碟螺螄,很快被我們消滅乾淨,意猶未盡時,椒麻魚來了。
吃椒麻魚也要蘸料,蘸料是老闆配好的,內容不複雜,香菜、小蔥、幹酥黃豆,加點麻油,椒麻魚上來後,老闆舀了椒麻魚的湯淋在蘸料上,說了句:「開吃吧。」其實我們已經行動了。
除了椒麻魚,泉水魚意外的好吃,也值得推薦。
我們在抗日博物館門口的隱約南山餐廳吃的,這裡是泉水雞一條街的尾部。如果說,坐在江邊吃火鍋,可以看江景吹江風。那麼在山腰吃泉水魚,可以看山景吹山風。對了,商家倒也很配合,在入口處掛了一句話:「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如果是正宗的泉水魚跟泉水雞,那應該是用深井水煨湯燒出,口味香辣。這家店不知道是不是深井水燒的,我們也管不著,味道好就可以。
如果盯著別人問,這個湯是深井水燒的嗎?說不定被人家認為是「深井冰」也不一定。罷也罷也,我們還是埋頭苦「幹」的好。
不過這泉水魚味道委實可以,一塊塊魚被我們從「泉水油」裡扒拉出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扒拉進了我們的肚子。
在重慶印象深刻的魚還有耗兒魚,渾身一根主骨,少刺。這種其貌不揚的海魚,恐怕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不遠千山萬水來到重慶後,照樣被偉大的重慶人民跟火鍋結合起來。說起來也是怪,一般魚,如果不切片而整條放進火鍋裡煮,很容易煮散。耗兒魚沒有這個煩惱,儘管煮,個頭不大,卻能保持完整。
我們在洪崖洞江邊的火鍋店點了一份耗兒魚,那天吃火鍋前,我其實已經在楊家坪吃了一頓江湖菜,肚子的容量基本到達256G的上限。
只是,當耗兒魚煮熟後,我仍然沒能抵擋住它的誘惑,夾起一條,濾肉留骨,顧不得雅相,整條魚已經被我吃完了。
聽說,重慶現在還有專門的耗兒魚火鍋店,我這次沒吃,不知那位帶了巨額「吃金」的國際友人,是否嘗過。
被重慶人經常放進火鍋做食材的,除了耗兒魚,還有黃辣丁,又名昂丁魚,這魚祖國大江南北均有出品,各地做法不一,我之前一向偏好用醃製入味的雪裡蕻黃酸菜,加一點小尖椒,用老抽和料酒提味的紅燒法,來對付黃辣丁。
那天,在牛角沱附近一家叫「美美老火鍋」的店,食材算新鮮,鍋底在重慶眾多火鍋中也不算突出,但新鮮的黃辣丁在老鍋底裡翻騰煮透,剝下魚肉,浸入蘸料,入口細膩,一句話,可以體會到吃魚的快樂。
重慶人對待魚,態度一定是非常認真的,否則他們怎麼會烹製出這麼多品類的魚來。不僅如此,重慶人民還善於給魚找各種搭檔,比如豆花魚、肥腸魚、魔芋烤魚等……
魚篇的最後,我想說說肥腸魚。
顧名思義,肥腸魚就是在魚裡配合了一部分肥腸,讓肥腸的濃味和魚片的鮮味在油裡糾纏結合,繼而迸發出不一樣的味道。
我在重慶吃了兩次肥腸魚,一次在武隆的仙女鎮上,一家以做遊客團餐為主的飯店,當肥腸魚端上來時,我心裡是嗤之以鼻的——做團餐的店能做出啥好吃的魚來?可是,吃貨的心理強大就在於,任何一道菜放在面前,當心裡第一個聲音剛想這道菜應該不好吃時,立刻會被第二個「嘗嘗吧」的聲音淹沒掉。
於是,你懂得,我嘗了。明顯是新鮮的魚削片,片不是很薄的那種。滷肥腸處理的也相當地道,酥爛但不稀爛,有一些嚼勁但不費勁。味道甚至勝過我們在沙坪垻一家江湖菜吃的肥腸魚。
吃上給的驚喜,相當容易記住。這家做旅遊團餐的飯店,就這樣因一道肥腸魚,被我牢牢記住了。
在重慶的這些時日,除了火鍋和魚,還有太多美味跟著我的腦海回到了長期生活的城市,比如吃了五六頓的小面,吃了七八頓的江湖菜,吃了兩頓的粉,還有各種豆花飯、冰湯糰等等街頭小吃。
我不知道大家明不明白那種感覺——時不時就懷念,盤算著何時再約上幾位吃貨「殺」過去吃幾天——就好比你見過一個人,TA給你留下若干好印象,你們在一起相處了一段時間,當然是愉快的,分開後,你會不會時時想再去見TA。
美食給人的快樂,跟熱戀中的滋味有很多相通之處,這也是我們總是對美食慾罷不能的糾結源頭吧。
重慶的江湖菜,就是那熱戀中能觸動靈魂的深刻接觸。
一盤盤美味,或火紅、或熱辣、或傲嬌,或酥麻,擺在你的面前,你要嘗試和拿下它們的欲望被激發。
那天,重慶的朋友在楊家坪布展,我選擇了晚飯時間去匯合,因為朋友說晚上正好要和幾個年輕的「老」藝術家一起去吃個江湖菜。我算好了時間,坐著重慶的輕軌,不緊不慢正好在晚飯點趕到那邊。
對了,重慶人的晚飯點,至少是晚上7點。
這家江湖菜除了「鍋碗瓢盆」這個很江湖菜的店名外,其實已經裝修的很好了,古樸的渝派搭配風格,跟那種幾個板凳一張掉漆桌子的江湖蒼蠅小飯館,視覺上不在一個水平。
看到環境時,我有些許失望,擔心的是那種環境好了菜味道下降的事。就像看見一個村裡的姑娘,本可清水出芙蓉,名字還叫著小芳、英子、阿香,卻偏偏整了容,總覺得不是那回事。
要知道,重慶江湖菜之所以能稱霸江湖,土、粗、雜正是其秘密武器。
上菜前,跟朋友口中的年輕的「老」藝術家們照例是要閒聊的,十分鐘時間,重慶藝術界的各種八卦、小道消息,在他們的重慶話裡,我已經聽個七七八八了。這果然很江湖。
說時遲那時快,儘管店裡排著隊,但這家店上菜速度還是可以的,本來擔心的整容過度問題,在那口外表斑駁、泛著時光痕跡的高壓鍋上來後,立刻一掃而光。
高壓鍋裡裝著的是竹籠粉蒸牛肉,四周擺著玉米和胡蘿蔔,上面粗粗撒著香菜段,有點雜亂無章,我本想好好拍個照,愣是找不到一個好角度。
行,這也很江湖。
江湖菜,不光圖外表,味道是不是江湖更重要,夾起,入口,蒸粉不是大飯店常用的很細膩很柔滑那種,入口反倒有點粗,顆粒感挺強的,但這是不是也很江湖?牛肉則是熟透的那種,畢竟,在高壓鍋裡這樣折騰了,還可以給客官一個七分熟八分熟,顯然做不到了。
尖椒軟骨丁,這也是重慶江湖菜中很有創新意識的一道,青尖椒、藕丁、少許蒜頭和紅尖椒,陪著軟骨丁,大約在沸油裡纏綿了一會,彼此間有了味道的互相融合。
這丁,就呈現了與其他軟骨不一樣的味道來。而在一群青尖椒等作料裡,扒拉出一顆顆軟骨丁,也是另一種樂趣。這道菜上來,幾位藝術家絲毫不客氣,筷子「啪啪啪」已在軟骨堆裡碰撞,軟骨丁的數量急劇減少。搞得我一陣慌張,趕緊也伸出筷子,去尋找屬於我的那顆軟骨丁。找到,夾起,入嘴,「小樣 ,終究還是歸了我」的快感立刻被小辣的軟骨丁帶起來。
心裡一下子就想起李漁在《閒情偶寄》裡說的那句:「柔若無骨,俞親俞耐撫摩。」
椒辣牛蛙,清油上飄著花椒、芝麻,油裡摻雜著豆豉和辣椒。而牛蛙,就藏在再下面一點,牛蛙肉新鮮,未炸未煮,主要靠油溫汆熟,味道與日常的泡椒牛蛙、銅盤炭火牛蛙都有了完全不一樣的味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重慶幾千萬人口,自然江湖多多。但江湖菜這個名頭,卻是1980年代後期和1990年代初期進入江湖的。
南坪一家「南妹江湖菜」看上去確實更加江湖一點,藏在重慶一條窄窄的巷子裡,那巷子是我爬了十幾層樓才到的,當時已是下午一點,在暴走了幾公裡路又爬了好多臺階後,飢腸轆轆的我看見「南妹」兩個字就鑽了進去,一碗毛血旺、一條烤鯽魚。
我吃了兩碗飯,忘記了拍菜照。
泉水雞一條街也是重慶單一江湖菜菜品命名的街,到這裡雞是一定要吃的,泉水雞一份,順便辣子雞也要一份,吃完爽極。
《重慶晚報》的同行寫過一篇《重慶江湖菜是怎麼來的》的文章,「最初的江湖菜,大多是在各種省道、國道的交通要點出現,為南來北往的大車司機們提供夥食。」
那時的貨運司機是道路沿途的主要口碑傳輸者,他們長途跋涉,辛苦之餘,最好的一口,莫過於簡單直接、粗暴火辣,視覺上要能快速打動,味覺上要能深刻刺激,吃過得讓他們神清氣爽、頭部冒汗踏上徵程。
江湖菜就這樣應「運」而生,最初的知名江湖菜,包括「來鳳魚、郵亭鯽魚、歌樂山辣子雞、辣子田螺……」的名頭,隨著司機們的車輪傳到更多人耳裡,那種活色生香與豐富味蕾刺激,迅速被更多人接受。
在後來的演進中,沒有列入美食典籍或菜譜的知名江湖菜越來越多,不按傳統燒法製作的非正宗家常菜也吸收了很多融合製作方法,我這次吃的高壓鍋粉蒸牛肉、尖椒軟骨丁、椒辣牛蛙都屬於這種新派江湖菜。
當然,重慶數量龐大的偉大廚師們怎麼創新江湖菜我也不管,我也管不著,我只管吃,只要味道好,吃就得了。
跟自己的肚子對話,找到肚子愛的江湖,倒也樂哉。
好了,下班快樂
感謝@豐叔 的重慶吃記
看餓了
今天喵君過生日
趕緊去吃美味的蛋糕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