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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讀
日常生活中的百科、文藝背後的歷史,熱點深處的冷知識。用輕幽默、有情趣的方式一起漲姿勢、正三觀。
負面新聞霸屏的生活好久沒有樂子了,新被「感染的張宗昌」們,拯救了這段時間的不開心。
曹植寫的著名《七步詩》,有人把它改成了白話版:
煮豆燒豆杆,豆在鍋裡喊!都是一個爹,為啥要殺俺。
截圖來自微博@繁華大官人
網友們一邊大叫耗油菜(好有才)笑到公雞打鳴,一邊做起了當代「文豪」,給曹植、李白、王維的作品,重新注入當代段子手的靈魂。
李白《贈汪倫》新編,基情展現得赤裸裸。
微博@正版曉曦
假如曹植是個北兒京兒人兒。
微博@芮老
從《相思》到《中毒》,王維看了都想哭。
微博@風野光
王之渙《登鸛雀樓》氣勢之大,在當代非八言裝不下。
微博@inlu-ing
李白:這詩我不要了你趕緊拿走我謝您。
微博@皮皮蝦辦
《楓橋夜泊》在當代的四押。
微博@如果我是一道光5555
圍觀群眾表示,張宗昌已經開始人傳人了。再這麼搞下去,唐朝文壇得半閉江山。
微博@鍋包yoyo
張宗昌,山東掖縣人,奉系軍閥頭頭之一,因為愛打牌九(北方話叫吃狗肉),被民間稱為狗肉將軍。
他一生有過二十幾個姨太太,從妓女、日本人、雜耍藝人到下屬獻姬,頗來者不拒。
在個人能力上,除了是奉系要人,他還有中國裝甲列車之父之稱,建立了奉系作戰武器鐵甲列車。[1]
但這些,都比不上他的詩出名。一提到張宗昌,網上流傳最廣的梗都是打油詩。
一本叫做《張宗昌詩選》的書記載了他的詩。其中《無題》《俺也寫個大風歌》《大明湖》《混蛋詩》等盛名在外,但凡上網衝浪經驗稍微豐富點的人差不多都見過為它們開的貼。
因為實在是詩歌史上的奇葩。
比如《俺也寫個大風歌》這首,原版《大風歌》豪情萬丈氣勢恢宏: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仿版光名字就充滿了濃濃的鄉土風,詩裡更是豪情沒有隻剩猖狂:
大炮開兮轟他娘!
威加海內兮回家鄉!
數英雄兮張宗昌!
安得巨鯨兮吞扶桑!
因為來者不拒女人太多,吐槽搞不清孩子他娘是哪個:
要問女人有幾何,
俺也不知多少個。
昨天一孩喊俺爹,
不知他娘是哪個?
《張宗昌詩選》中也記載有單純的山水詩。比如結合乾隆的軼事寫《大明湖》:
大明湖 明湖大
大明湖裡雨荷花
雨荷上趴著皇阿瑪
一戳一蹦達
以及寫蓬萊閣的《遊蓬萊閣》:
好個蓬萊閣,
媽的真不錯。
神仙能到的,
俺也坐一坐。
這些詩,完全不遵守舊體詩的規則,要平仄沒有平仄,要格調也沒有格調,超脫於主流認知的「正常詩歌」之外,是毫無疑問的奇葩——打油詩。
但也正因為脫離規則束縛,太直白太沒文化,打油詩受到了平民百姓追捧,成為民間極富生命力的文學形式。
以至於即使早已被闢謠非張宗昌所作,仍以他的名義在網上流傳。
2007年《武漢文史資料》刊發了一篇張宗昌女兒寫的《我的父親張宗昌》。
文章中稱張宗昌只上過3年學,沒什麼文化,也沒羨慕文化人的情懷,「見兒子讀詩,竟加以阻止」。民間流傳的《張宗昌詩選》,完全是子虛烏有。
在必須的場合,張宗昌也寫過一些祝壽詩、悼詞和輓聯,但都是部屬秀才劉懷周當的槍手。[2]
所以說張宗昌已經開始人傳人的,張宗昌本人想說:勿cue。
雖然張宗昌本人沒寫過那些詩,但那些詩卻大多存在,只是借了張宗昌之名。
有的詩,比如《遊泰山詩》的尾聯句式「如把泰山倒過來,下頭細來上頭粗」甚至能追溯到清代的《彩樓記》[3]:
有朝一日掉個過兒,上頭圓來底下尖。
而事實上,打油詩出現得遠在清代之前。
明代李開先的《一笑散·張打油語》記載,唐代有個窮秀才叫張打油,寫詩不走平常路,專門寫些歪詩,比如經典代表作《雪》[4]:
江山一籠統,井上黑窟窿。 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因為強烈的個人寫作風格,張打油出了名,他的詩體也被稱為打油詩。明代楊慎的《覆窠、俳體、打油、釘鉸》說[5]:
《 太平廣記 》有仙人伊用昌 ,號伊風子,有《題茶陵縣詩》云:「茶陵一道 好長街,兩邊栽柳不栽槐。 夜後不聞更漏鼓,只聽錘芒織草鞋。 」時謂之「覆窠體」。 江南呼淺俗之詞曰「覆窠」,猶今雲「打油」也,杜公謂之「俳諧體」。
覆窠體、俳諧體都是打油詩的別名,唐代以後,因張打油得名的打油詩這一術語廣為流傳。
至於打油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很難說清楚,至今為止文學上也沒個統一的內涵和外延。泛泛而言,打油詩大概可以用一個字概括——俗。
大白話文字,俗;沒什麼深刻思想,俗;不講平仄韻律修辭,也沒有固定形式,只是會押韻,比較朗朗上口,還是俗。
雖然打油詩因為俗到太過下裡巴人,常游離於主流文學之外,為雅正詩歌不容,只在民間受到歡迎。
但自唐以來,它還是日漸滲透到了主流文學場域,一些叛逆詩人甚至偏偏要寫打油詩,比如陸詩伯,他寫了著名的《詠雪》[4]:
大雪洋洋下,柴米都漲價。板凳當柴燒,嚇得床兒怕。
人生在世,誰還不是個俗人來著。
而到五四時期,因為新舊交替,文言文的格式束縛導致書面語嚴重脫離生活,很難適應人們需要,於是打油詩因為俗成了推動白話文運動的武器之一,胡適、魯迅、周作人、劉半農、張恨水等一眾文人,都寫過打油詩。[5]
比如胡適做的《打油詩答叔永》:
人人都做打油詩, 這個功須讓 「榨機 」 。欲把定庵詩奉報 :「 但開風氣不為師」。
魯迅比較出名的打油詩是《我的失戀》,吐槽徐志摩熱追求林徽因失敗整天哭唧唧(沒有):
我的所愛在山腰; 想去尋她山太高,低頭無法淚沾袍。愛人贈我百蝶巾;回她什麼:貓頭鷹。
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心驚。我的所愛在鬧市;想去尋她人擁擠,仰頭無法淚沾耳。愛人贈我雙燕圖;回她什麼:冰糖壺盧。
現代文人中打油詩寫得最出名最多的是聶紺弩,他的《散宜生詩》中近三分之一都是打油詩,《削土豆傷手》這首最為人津津樂道[4]:
豆上無坑無有芽,手忙刀快眼昏花。
兩三點血紅誰見,六十歲人白自誇。
欲把相思栽北國,難憑赤手建中華。
狂言在口終羞說:以此微紅獻國家。
而經過白話文運動成為文化革命武器的打油詩,雖然還是很俗,但並不止於俗,直白詼諧的文字背後,也有完全稱得上宏大的精神內核。
如張恨水的《再版「沒有題目三十首」》[6]:
這個年頭說什麼,小民該死闊人多。
清官德政從何起?摩託洋房小老婆。
幽默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對困境無力的自嘲與對抗,打油詩恰亦如是。2020年的生活太水深火熱了,希望大家能夠抓住日常生活中的片段開心。
讓「張宗昌」們傳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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