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城市】
有關「偉大城市」的靈感,來源於在義大利都靈看到的一句話,大意為:「讓都靈成為偉大城市的,不是繁榮的經濟,或者王都的身份,而是因為這座城市有著僅次於開羅的世界上第二大埃及博物館,其有關埃及文化的藏品,甚至比大英博物館還要豐富。感謝總督閣下的高瞻遠矚,讓都靈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之一。」
偉大城市浩如繁星、數之不盡,要麼活在過去,要麼將輝煌延續至今。「偉大城市」是我寫的第一個系列,主要介紹在某座城市旅行中所行所想。不少被選中的城市其實並不出名,但他們在人類歷史上都有著無可替代的位置。
日內瓦湖中央的大噴泉會給所有來客留下深刻印象。
從空中灑落的泉水隨寒風搖擺,忽左忽右,水霧時而如仙女搖曳的裙擺,輕拂遊人的臉龐,時而被風帶向更高處,在天空揮灑,欲與浮雲比高。在岸邊停歇的鷗鳥爭搶著遊人奉上的食物,它們偶爾望向沖天而起的水龍,那裡總有一些胸懷夢想的同類在與龍共舞。
這裡就是日內瓦,一座名為「萬國」的城市。
世界上沒有一萬個國家,卻有名為「萬國」的城市。「萬國」是中國語言文化下誕生的詞語,翻譯成英文就成了「Nation」,例如前國際聯盟總部萬國宮英文名為Palace of Nations。「萬國」意味著不同國家、民族的人能在同一塊土地上生活,同時這座城市必須享有「獨立」的地位。
正如一位瑞士民宿房東所說,相比其他瑞士城市而言,日內瓦的特點就是包容。日內瓦的人口還不到50萬,卻有來自180多個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外籍人士,他們佔總人口的30%-40%。在城市大街上,來自不同大洲的人們看起來彬彬有禮、能夠和諧相處。相比於其他歐洲城市,這裡的人似乎更加遵守禮儀。
除了海納百川的包容性,「萬國」與眾不同的存在感源於其「獨立」的傳統,日內瓦明明身在瑞士,卻仿佛隻身屹立於世界。
為什麼日內瓦是「獨立的」,這要從一位偶然從日內瓦經過的路人開始說起。
故事始於宗教改革。
1536年,一位激進的宗教改革家從義大利北上巴塞爾和斯特拉斯堡,途徑日內瓦時巧遇老友,於是受邀城裡暫住。然而在訪友期間,他還不忘寫文章抨擊腐朽的天主教,結果被市政當局驅逐出城。直到幾年後日內瓦宗教改革派掌權,他才被迎回日內瓦。
這位外來的宗教改革家名為加爾文。他與日內瓦本土的宗教改革派締造了一個新的神權共和國——日內瓦共和國。
宗教改革紀念牆記錄的就是這段歷史。紀念碑的中部四座人像分別是威廉·法瑞爾、約翰·加爾文、泰奧多爾·德貝茲和約翰·諾克斯(左到右)。
一座哥德式風格教堂成為日內瓦宗教改革的中心。早在1525年,宗教改革家Guillaume Farel將聖彼得大教堂內的雕像和宗教畫作毀去。因為狂熱的加爾文教徒認為,聖像和宗教畫會導致偶像崇拜。日內瓦共和國成立後,加爾文在聖彼得大教堂開始了長達23年的布道。
從聖彼得大教堂的高塔可以俯瞰日內瓦城中心、日內瓦湖,以及大噴泉。
(宗教改革博物館館藏畫:加爾文彌留之際)
加爾文在日內瓦建立了一套帶有神權色彩的社會制度。首先是政教分離,互不幹涉。政府由25人小議會和200人大議會負責,神權體系最高中樞則是由12位長老和5位牧師組成的長老會,長老由議會選舉產生。和其他新教教派一樣,神權共和國只信奉《聖經》,而不是教皇。
這套制度在如今看來很普通,但在當時完全打破了天主教教皇獨大的獨裁統治。日內瓦共和國被視為政治和宗教的民主實驗。
日內瓦大學是加爾文留給日內瓦的另一份遺產。大學原名日內瓦學院,以前是一所加爾文教的神學院,19世紀學科領域擴展後,升級為大學。
大學內有免費WiFi,可以去蹭一下哦!
想了解更多關於日內瓦宗教改革的歷史,可以參觀宗教改革博物館。除了文物展示,博物館通過一些有意思的模型介紹新教理念。
例如上圖(其實是動態模型),天秤左邊的聖經代表教皇和天主教會僧侶,右邊的聖經象徵路德、加爾文等新教改革者。一位半跪著的小惡魔使勁將天秤往天主教方向拉扯,儘管有小惡魔相助,天秤仍然向新教一方傾斜。這意味著,新教的聖經份量更重。
16世紀天主教和新教的衝突,引發了席捲歐洲的宗教移民潮,新興的日內瓦神權共和國很快成為新的焦點。尤其在法國爆發聖巴託洛繆大屠殺後,大批胡格諾派來到日內瓦共和國尋求庇護。另外成千上萬來自神聖羅馬帝國、義大利和其他國家的新教難民加入日內瓦共和國,一時間日內瓦城內雲集各民族的移民,獨立的「萬國」初具規模。日內瓦被譽為「新教的羅馬」,加爾文被稱為「日內瓦教皇」。
加爾文教奉行節儉,日內瓦共和國不允許國民佩戴昂貴的珠寶金銀,所以珠寶店、奢侈品店門可羅雀。恰好此時越來越多的宗教難民逃難至此,難民中有不少是來自法國的鐘表匠。在那個時代,法國鐘錶是舉世聞名。
於是乎,日內瓦的商人們和法國鐘錶匠一拍即合,制表技藝和首飾加工技藝融合為一,瑞士鐘錶由此誕生。
推薦百達翡麗博物館。百達翡麗總裁Philippe Stern伉儷將他們多年收集的鐘表精品向公眾展示,收藏品不僅有瑞士鐘錶,還包括來自法國、義大利等國的作品。樂器、貝殼、水果、熱氣球、玉佩、動物等造型的鐘表,與小刀、地球儀等結合的多功能鐘錶,絕對讓人大開眼界。
瑞士鐘錶的傑出作品,還要數建於1955年的日內瓦花鐘。英國花園的園藝師會隨著四時變化種植不同品種、色彩的花卉,所以每次去日內瓦,都能看到不一樣的花鐘。
在洶湧的移民浪潮中,有一位來自法國的書商,他因印刷新教的書籍而受驅逐,最終來到日內瓦。幾代人苦心經營,家族一躍成為在日內瓦擁有投票權的中產階級。
1712年,家族迎來了一名新生嬰,並給他取名為讓-雅克·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
盧梭在日內瓦度過了人生的前十幾年。儘管盧梭祖上顯赫,但他的母親早逝,父親被城市驅逐,所以他十幾歲就過上了孤苦無依的生活。不過他對自己的故鄉有著深厚的歸屬感,即使後來離開日內瓦,盧梭一生仍自詡「日內瓦公民」。
為了紀念這位日內瓦公民,羅納河上的一個小島被命名為「盧梭島」,島上有盧梭的雕像。
那麼,盧梭怎麼看待他的故鄉?
盧梭對日內瓦共和國是兩面的。起初,他認為共和國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假如對於出生的地方也可以選擇的話,我一定會選擇這樣一個國家:它的幅員的大小決不超出人們才能所及的範圍以外,也就是說能夠把它治理得好。在這個國家中,每個人都能勝任他的職務,沒有一個人需要把他所負的責任委託給別人。」《獻給日內瓦共和國》
「光榮偉大的執政官們,自由人民尊貴可敬的官員們,請準許我專誠向你們獻上我的敬意和忠心。」《獻給日內瓦共和國》
後來他意識到,一切美好只是虛構的幻象。殺死惡龍的勇者,終將變成惡龍。即便趕走了教皇,加爾文教的神學家們卻成為新的權威。
「他們(日內瓦普通平民)作了專制權力的奴隸,他們毫無保障,僅僅二十五個專制者就可以任意處置他們。統治雅典人的專制者,至少還有三十個人呢。」《盧梭政治著作集》
盧梭對後世的影響超過其他啟蒙思想家,羅伯斯庇爾和拿破崙都是他的忠實追隨者。盧梭故居正在閉館維修,所以我無緣參觀了。1778年盧梭逝世,在他去世二十年後,日內瓦共和國被拿破崙法國吞併。拿破崙戰爭結束,日內瓦加入瑞士聯邦。
雖然日內瓦共和國成為歷史,但「萬國」日內瓦的故事還在延續。無數次偶然的機會,讓這座阿爾卑斯山邊緣小城成為眾星捧月的焦點。
許多城市都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下一篇遊記也許是關於久負盛名的世界之都,也許是名不見經傳的優雅小城。點擊關注,繼續一同探索「偉大城市」。
更多文章請關注微信公眾號:衝向天空的幻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