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東到龍潭後,多次約我去喝酒,喝他自己釀製的竹酒。
龍潭地處國家級風景名勝天柱山北麓,山清水秀,遠離工業汙染源。尤其是地下水資源,絕無汙染,礦物質微量元素含量豐富,口感純淨清甜,具有釀製優質酒的天然條件。元東的酒作坊沿用傳統工藝,取龍潭山泉水和優質大米釀製原漿酒。《詩經》裡說「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就是指這種優質綠色酒品。現在龍潭知道這種古法釀酒工藝的恐怕已是鳳毛麟角了。
元東原來跟小作坊的師傅學過製酒,這幾年又花了幾十萬到各地去考察學習,他已經不僅會釀造優質原漿,而且還充分利用本地的資源優勢,開發出新的品種——竹酒。這是一種採用特殊的技術,在幼竹裡灌進原漿基酒,經過數月,或近一年時間的複式發酵生產出來的酒。 原漿的味道與新竹一同生長,竹子吸收酒中的甲醛和部分酒精,酒中溶入了毛竹的精華,山間雨露的靈氣,帶著濃鬱的竹香,採取後只作簡單加工處理,儘量保持原生態特徵。龍潭的毛竹資源豐富,也沒有任何無工業汙染,可以種植優質竹酒。
第一次到大壠去喝酒,喝的是原漿。因為竹酒還沒發酵好,元東讓我先嘗嘗陳年原漿。這是元東自己註冊的「萬畝竹海」,醬香型白酒,味道醇厚,感覺很有力道。我問元東是多少度的,他只是很詭異的笑。不說。兄弟兩個人推杯換盞,互相斟著喝。「兩人對飲山花開,一杯一杯又一杯」。我自個兒喝醉了,渾然不覺,筷子一放,栽在沙發上就睡著了。後來元東把我弄醒,把我扶上了車。臨走時我大聲對小操說;
「下次叫我喝酒,給我上大杯子啊!」
在我族元字輩弟兄裡,我的酒量本來就不算大,但每有酒局我都是大杯痛飲。尤其經不起大家三勸四勸,最後都因不勝酒力,喝得酩酊大醉。所以大家都以為我好酒而不善飲,最好欺負。的確,我就是喜歡飲如長鯨吸百川的氣勢,哪怕下酒菜只有一盤臘肉炒大蒜,一小碟花生米,三四兩白酒也是咕隆一下,但並不能多喝;所幸沒有酒癮,否則一樣會像杜甫那樣淪落到「酒債尋常行處有」了。
第二次到大壠去,喝的是新鮮的竹酒。三人喝了兩筒。
那個晚上,小操弄的都是下酒菜。一鍋老鴨湯,一鍋鮮魚湯,還有一鍋紅燒野豬肉燉筍乾,也有我愛吃的臘肉炒大蒜和炒花生。平時單位吃得早,沒等主人上桌子,我已兀自吃了不少菜。我是專門去喝酒的,碰到了下酒菜自然不客氣了。
「喝-酒-了——」
元東的聲音從院子裡一字一字的傳來,話音剛落,人也到了眼前。他抱著兩節竹筒往桌上一放,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指著竹筒說:
「這是今天採來的的竹酒。」
竹筒還是溼漉漉的。莫非是新鋸下的?我摸了摸竹筒,感覺徹骨的涼。元東解釋說:
「這是剛從冷藏室拿出來的。」
我拿起一節竹筒倒看順看,兩頭都是竹節封得嚴嚴實實的,這酒怎麼開啟呢?我正納悶,只見元東從餐桌邊的電視柜上拿出一個小木槌,嘴裡說著:「我來開酒!」在一端的竹節上輕輕的一敲,啪的一聲脆響,握木槌的手心上就落下一塊一元硬幣大小的竹節碎片,居然沒有落進竹筒裡。
他雙手握緊竹筒,把那剛破的一端對著我的鼻子。
「香不香?」
那是一種特別濃鬱清醇的香氣,帶著初夏竹林的氣息,沁人心脾。
桌上三個大玻璃杯子都斟滿了酒。酒液黃中帶著綠,琥珀一樣清澈,純淨,瑩潤,剔透,在杯子裡涓涓的蕩漾著,泛著柔和的光。
這時候我腦子裡忽然記起唐代詩人儲光羲的詩句:「滿酌香含北砌花,銀尊色泛南軒竹」。這是詩人寫《新豐主人》的句子。新豐美酒,那可是醉倒楊貴妃的好酒。眼前的酒怎麼看著仿佛就是詩裡寫的酒?
「好酒能斟出花來?」,我問元東。
「當然可以,」元東就演示給我看,接著說:「這可是區別純糧酒和勾兌酒的秘方,不可對外人說起。」
「這個法子好!我不會說」。
元東和小操還在吃菜,我已等不及了。
我開始輕輕地把酒杯送到嘴邊,深深地吸了一口酒的香氣,很是陶醉。然後用舌頭嘗了一下。這酒,不僅聞起來清馨甘甜,味覺也特別的綿軟,醇厚。淺淺的將酒抿在舌間,慢慢的入喉落腸,一股潤滑的感覺如絲如縷如膏如脂,暖暖的在腸胃裡轉,迴環往復。好酒。
「元東,這是五十二度的酒?」
「是的。怎樣?」,遠東眨幾下眼睛,反過來問我。
我雙手握著杯子,轉動著杯子,對元東說,也好像是對自己說;「好酒哇」。接著就仰起脖子,自個兒咕隆咕隆幾下,一大滿杯酒就下肚了。任憑他暖熱的氣流撞擊腸胃。
我這么喝酒,元東和小操當然都拊掌叫好。元東是不喝快酒的,我和小操喝了第二杯酒。
兩杯酒下肚,感覺一股熱流通貫全身。
花看半開,酒飲微醺。我對元東說:「留一瓶下次喝吧。」
元東有些生氣地說:」龍潭河水幹囉我的酒就幹囉!」,很多人都是這樣豪爽,元東的酒當然真的是喝不完的。
「衛東哥一定要喝好!我們平均喝。三杯通大道。」
「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中國的文化能借酒而傳實在是太神奇了。
元東是知道我酒量不大的,既然是三人均喝,又沒有外人,再推辭就顯得扭捏了。
我喝的快,元東喝的慢。我一邊吃菜,一邊聽元東講他的釀酒的道。。。
三杯多酒喝下後,我有些飄飄然。頭腦雖是依舊清醒,但雙腿已經不聽使喚了。回來的路上經過一片竹林。月亮已經升上東山。竹影婆娑起舞,我自己的影子也在跳舞。分不清是竹子醉了,還是我醉了。夜太靜了。只聽見竹雨悄無聲息的滴落。行者的腳步仿佛穿越於悠悠遠遠的歲月。
我的聲音因為喝多了酒而有些沙啞。我大聲唱出了電影《紅高粱》裡的《酒神曲》:
九月九 ,釀新酒
好酒出在咱的手好酒。。。。。。
2016.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