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
唐·王昌齡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徵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出塞》原是漢樂府與古代軍歌的題目。「塞」即關塞、邊關。此詩乃盛唐詩人王昌齡的代表作,曾被明代詩人李攀龍推獎為唐人七絕的壓卷之作。
此詩一、二句,繪景敘事,撫今追昔:今晚這明亮的月光,仍舊跟秦漢時一樣照著「關塞」,而這「關塞」依然秦漢時所修築的長城、古堡,多麼空曠、悽清和寂靜。這漫長的邊防線上,戰氛難靖,師勞力竭,徵人不還,百姓遭殃。
三、四句,「但」字一筆,轉出正意:何以今日邊關不寧,「胡馬」放牧陰山?還不是朝廷昏聵用非其人,忠勇之師受屈遭棄;倘若漢時守衛「龍城」的「飛將軍」李廣還在,怎能讓「胡馬」越過陰山?全詩言簡意賅,既回顧了歷史,又抨擊了現實;既宣洩了憂愁憤懣之情,又表達了希冀朝廷起用能人,驅除來犯的「胡馬」,保家衛國,鞏固邊防的迫切願望。
字裡行間,洋溢著深沉悲憤和激越昂揚的愛國豪情,風格雄渾悲壯。清人沈德潛品評:「『秦時明月』一章,前人推獎之而未言其妙,蓋言師勞力竭,而功不成,由將非其人之故;得飛將軍備邊,邊烽自熄。」真是一語中的,深得本詩之要旨,論到了詩人的正意。
詩情躍動新奇,語詞委婉率真。如上所析,《出塞》詩的開頭兩句,即景敘事,情景交融,設下鋪墊;後兩句因景緣事,生發議論,點明題意。如此謀篇結構,有如詩人自己所主張的:繪景與寫意、敘事與議論「相兼」,渾然一體,甚為諧和;又於前後兩層之間,留下空白,任人騁懷遐思,其構思更顯新奇。
詩人還在詩開頭運用「互文見義」的筆法,將「明月」與「秦時」相連,「邊關」與「漢時」承結,交錯使用,賦予這些景物以特定的意義,感情愈見深沉委婉。接著,詩人寫自古至今,萬千徵人跋涉萬裡,關塞戍邊,生離死別,悲慘的歷史與現實:「萬裡長徵人未還。」
僅此兩句就將鏡頭從眼前搖到古代,再由歷史拉到現實,畫面驟然開闊,構成了雄渾、蒼茫、悽清的時空景觀,藝術地概括、半形象地揭示了秦漢以來戰爭的頻繁、搖役的繁重、徵人的血淚、怨婦的辛酸和志士的悲憤,正如詩人王翰所哭:「古來徵戰幾人回?」這種從千年以前、萬裡之外起筆的方法,自然形成了一種悲壯、深邃的意境。
在這獨特的意境中,詩人從無限的歷史的聯想沉思之中,回到了眼前月光下「胡馬度陰山」的嚴酷現實,生出無比憤激的愛國情感,於是乎突然迸發出「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吼聲。此外,詩人嫻熟地擇用俗言口語,借古諷今,陳事議論。
「但使」、「不教」四字,貌似凡俗,卻是質樸清新,有骨有神。此詩讀來一唱三嘆有板有眼,一字一音,擲地有聲。詩中的無限意蘊,耐人尋味。正如詩人所孜孜追求的「不得令語盡而思窮」,題意豐富含蓄而不露,甚是得體。恰似王國維《人間詞話》所言:「詞之雅鄭,在神不在貌。」
王昌齡主張:「詩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亦張之於意而思之於心,則得其真矣。」靜觀天地,默想古今,憤世嫉俗,愛國詩情澎湃。鍊字鍊句,起筆委婉意遠,落句果斷有力,行吟成章,感情充沛深摯,語言精練警策,名句自出。「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徵人未還」,被後人尊為絕句「神品」。
盛唐時期的士林,包括一些詩人,以親歷邊塞苦寒和弓馬兵刀為時尚。建功立業的創造精神與榮譽感盛極一時。詩人於邊塞橫槊賦詩,其主旋律始終是昂揚向上的。大多軍旅詩所流露的,不是厭戰情緒,而是尚武精神和愛國豪情。王昌齡的《出塞》詩不正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