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東京之行,看歌舞伎是完全計劃外的行程。
酒店訂在銀座,大概是每天出門受到的呼喚,這天看完東京國立博物館回來,就說去逛下拐角街對面歌舞伎座的商店吧,結果一眼看到「一幕見席」還有票,雖然只餘站位,但作為一個好奇的瓜眾,在「來都來了」這一永恆魔咒的驅使之下,那就站一個小時唄(也不會瘦)。
所謂「一幕見席」,是一種可以以便宜票價輕鬆賞劇的方式。歌舞伎演出一般分三四幕,一幕見席顧名思義就是買其中一幕的票,都在四樓,自由坐,坐席約90名,之後還賣站位,約60名。
歌舞伎座每月上演不同的劇目,幕見席的銷售時間和價格也因戲而異。這場的幕見席票價是1200円,人民幣不到80元,相比之下,一樓票價最高20000円(當然如果真要買,3樓票也不算貴的樣子)。
歌舞伎幕間的休息時間常有二十到三十分鐘,期間甚至可以在裡面吃便當(可在網上預定)。幕間入場的時間也不匆忙,按照預定時間開演前20分鐘到達,從側門電梯上樓,按番號排隊進入,然後找好位置等待就好了。
11月正值「吉例顏見世大歌舞伎」,一看海報,不得了,夜間部第二幕《連獅子》,演員是松本幸四郎和市川染五郎。
名字是不是很熟悉?這不就是松隆子她爹和她哥?後來發現不對耶,只中了一個。
在2018年,日本傳統文化界經歷了一大盛事,即「高麗屋祖孫三代襲名」。看過日劇或動畫的人應該不會陌生,襲名就是襲用先人名諱,作為自己的新本名或對外使用的名號,在落語、狂言與歌舞伎等傳統藝術領域都有這類文化,不同的名字代表著不同的分量。
同時為了區別每一代,在敘述表現上會在襲用的名號前加上「某代目」這個前綴。
去年高麗屋三代襲名後的結果是:
(九代目)松本幸四郎 —(二代目)松本白鸚
(七代目)市川染五郎 —(十代目)松本幸四郎
(四代目)松本金太郎 —(八代目)市川染五郎
但是八代目市川染五郎也太小了吧,今年才14歲,儀表堂堂,身高矚目,步伐沉穩,不禁又要感嘆,不愧是世家的孩子啊。
後來翻了一篇去年市川染五郎襲名時的採訪,真是個可愛的小娃,最有趣的是他說自己喜歡收集佛像,收了三四十尊,「不過,現在因為迷上了櫸坂(46),暫時停止了佛像收集」。(哈哈哈哈哈)
話說歌舞伎世家的孩子很多都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登臺了。除了高麗屋三代,大家都聽過的市川海老藏也將於明年5月襲名,承襲第十三代市川團十郎稱號,其5歲長子堀越勸玄將以第八代市川新之助為名首次登上舞臺。
很快到了開演時間,站位就是在四樓山頂最後一排的位置,有扶手,不恐高。從上望下去,緞帳上繪著的富士山頂,在燈光照射下反射出有些耀眼的白光。大幕開啟,露出描繪著松樹圖案的舞臺布景,三味線奏響,旁邊阿姨很自然掏出了看戲神器望遠鏡。
如此前所言,完全是在毫不了解歌舞伎的情況下受到莫名的呼喚而買票的,進去之前才趕緊谷歌了一下《連獅子》的劇情。
劇本是江戶時代到明治時期活躍的歌舞伎狂言作者河竹黙阿彌所寫,講述的是獅子把自己的孩子推入山谷,只養育能從谷底爬上來的孩子的故事。
全劇分了三幕,第一幕兩位演員上臺,這時他們的身份並不是獅子,而是兩位狂言師,他們手持紅白獅子面具,模仿獅子父子,講述獅子試子的傳說。
發生地乃是文殊菩薩的道場清涼山(即五臺山),那麼獅子就也是菩薩腳下的靈獸了。
老獅子將孩子推下山谷,演員用舞步表現他的複雜情感,而幼獅則努力展現掙扎向上爬狀,就在幼獅差一步要爬上來的時候,又被老獅再次推了下去,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幼獅只好在一棵樹後尋找庇護。
別看老獅子對幼獅的養育方式很斯巴達,但當久久未看到孩子出現,他也不免擔心起來,還好小獅子沒有放棄,最後通過試煉,父子團聚,雙雙跟蝴蝶玩耍了起來,畫面一度有點呆萌。
第二幕就是完全懵逼,主演二人退出舞臺,接著開始了一幕狂言表演(也許是給演員換妝的時間)。講的是在清涼山山腳下,兩位修行僧相遇,一開始還能融洽相處,但當發現彼此的宗門是競爭對手法華宗和浄土宗時,雙方遂開啟了激烈的爭論。
唯一能秒懂的笑點就是,在最後,一方僧人念起「南無妙法蓮華經」,一方就念著「南無阿彌陀佛」,然而不知不覺間,就出現了串詞的滑稽場面。接著突然氣氛一變,狂風大作,僧人落荒而逃。
終於,獅子精從「花道」重返舞臺,華麗的「鬃毛舞」登場了。赤白兩隻獅子豪氣十足地甩動著長毛,一瞬間,一種狂放中帶著莊嚴與高貴的力量,從舞臺上迸發出來,在持續的迴旋與傾倒中,全場的氣氛也被帶入了狂熱。
據說,這種揮毛的訣竅不是在頭部,而是依靠腰部的扭動,表演出優美揮動的舞姿需要相當的技巧。
《連獅子》中的幼獅也是染五郎從小一直夢想的角色。據說他3歲開始,就不斷揮舞著圍巾練習甩毛了。
同時也要感嘆演員驚人的控制力,這已經是公演的第20天了,要一直保持狀態真的不容易。
其實《連獅子》作為第一部看過的歌舞伎還是很合適的,因為是舞蹈劇,劇情也比較易懂,最主要是最後的「鬃毛舞」真的能讓你全身心投入。
老獅子鍛鍊孩子的嚴厲和不經意流露的親情;小獅子即使被推落谷底,也懷著對父母的深厚感情,勇敢地爬上來的經歷,和世家父子之間的那種情感交織,也給人很多的想像。
《連獅子》裡老幼獅子是通過白色和紅色的鬃毛來區分的。因為突出的視覺形象,還被選做了2019年世界盃橄欖球賽吉祥物,見到歌舞伎座紀念品商店有售,當然是買了紅髮小獅子啦。
其實即便不看歌舞伎,歌舞伎座也是一個值得一逛的地方。地鐵出來負一樓的木挽町廣場,以雜貨、和果子為主,有不少限定特產和紀念品,另外松竹歌舞伎屋本鋪也在這層。
容易錯過的是5樓,要從一側乘電梯上去,除了有官方紀念品店,還有一個飲茶休息的好去處。
創建於1854年的老字號丸山海苔店,在此開設了日本茶專營店「壽月堂」。主打是自家產抹茶的甜點,以及海苔小吃等,櫃檯也有售賣以茶、海苔為主的經典商品。
歌舞伎座店由隈研吾設計,用3000根竹子打造出了一片竹林空間。店外面還有一塊空中庭院,雖然地方不大,但妙在純粹安靜。
體驗完歌舞伎後,這魔性的一晚居然還沒有結束,坐著地鐵去淺草趕「酉市」去了。
2.
這同樣是計劃外的安排,「酉市」指的是在11月的酉日,於各地鷲神社所舉行的祭典。鷲神社中供奉的是開運和保佑生意興隆的神明,深得人們的推崇。
據說在江戶時代,位於武蔵國南足立郡花又村的大鷲神社十分繁榮,被稱為「本酉」。以花又鷲大明神為本地神的附近居民的收穫祭,是酉市的發祥地。而從江戶時代後期開始,最著名的「酉市」則是在淺草的鷲神社和長國寺境內舉行,並一直延續至今。
歌川廣重《名勝江戶百景》中的「淺草圃酉町」,就描繪了從吉原妓院的一間房間裡,遠遠地望著前來參拜鷲神社的人群的熱鬧場面。
2019年酉市舉行日期是:
一之酉/11月8日 二之酉/11月20日
以凌晨十二點所敲響的一番太鼓為信號,長達二十四小時的集市與祭典將就此起跑。
集市最大的特色,就是售賣各種形態金銀交輝的「熊手」,即裝飾了面具、錢幣等吉祥物的竹耙,以求耙來財富和好運。
從地鐵出來,已經可以看到人群,去神社祈福過的人已經舉著「熊手」往回走,而去往神社的人流依舊源源不斷。
遠遠的還沒到神社門口,已經是大排長龍,還好可以先逛一邊長國寺的攤位,等到過了高峰期,再進鷲神社祈福。
實際上這邊的攤位也是擠得水洩不通,兩邊的熊手堆得滿滿當當,讓人看花了眼,熱鬧程度不由讓人想起廣州春節花市。
而要尋到自己中意的熊手,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一是選擇困難症,好幾百家滿目熊手各色款式,還有就是人真的太多了,有些店幾乎根本湊不進去看。
但有趣的是,大熊手成交時,還有拍手慶賀的習慣,店家召集眾人整齊劃一地以「3331」的節奏來拍掌,一邊念著祝賀語,祈求生意興隆。於是,川流的人潮中交織著充滿活力的吆喝聲和鼓掌聲,光是聽著也覺得很吉祥了。
熊手作為祈求開運招福和生意興隆的吉祥物,自然會有有不少公司來訂製的超華麗版巨大版,一看就價格不菲,一人都抬不動。
據說熊手每一年還得汰舊換新,有的人為了祈求生意穩定,每年會買相同尺寸的熊手,主流則是要越買越大,以求蒸蒸日上。(商家笑翻了吧哈哈哈哈)
按照傳統的幹支紀日,11月的「酉日」一般會有兩次,有時是3次,查了一下,明年11月就有2日、14日、26日三個酉日,如果到時在東京,不妨來體驗一下這魔性的江戶風情吧!
3.
最後,如果還想繼續把江戶風進行到底,還推薦前往墨田區的江戶東京博物館,正在進行的特展「大浮世繪展」,集結了喜多川歌麿、東洲齋寫樂、葛飾北齋、歌川廣重、歌川國芳這五位浮世繪畫師中的人氣大家,展出五位畫師的代表作,內容非常之豐富。
這次展會的作品,收集自日本國內以及歐美的美術館、博物館(巴黎吉美、大都會、大英、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等等),還有部分個人收藏,展出的版本看得出有經過挑選,像最廣為人知的「富嶽三十六景 神奈川沖浪裏」,無論顏色和保存狀態都比附近墨田北齋美術館展出的版本更佳。
這個展覽也分前期後期,東洲齋寫樂的《三代目大谷鬼次の江戸兵衛》,歌川廣重《東海道五拾三次之內 蒲原 夜之雪》,歌川國芳《宮本武蔵の鯨退治》等都屬於前期展示,後期(12月中旬後)會更換一批新的名品,包括葛飾北齋的《富嶽三十六景 凱風快晴》,歌川國芳《相馬の古內裡》等。
看完之後,坐電梯上六樓逛逛江戶東京博物館的常設,在復原的日本橋上走一遭,看一看町內生活、鬧市商店與歌舞伎座模型,一瞬間真會有種時光流轉三百年的錯覺了。
江戶東京博物館
大浮世繪展—
歌麿、寫樂、北齋、廣重、國芳 夢幻競演
期間:2019年11月19日(周二)~2020年1月19日(周日)
閉館日:周一(2020年1月13日照常開館)、2019年12月28日(周六)~2020年1月1日(周三※節日)
會場:東京都江戶東京博物館 1樓特別展覽廳
歌舞伎座 十二月大歌舞伎
2019年12月2日(月)~26日(木)
晝の部 午前11時~
夜の部 午後4時30分~
壽月堂 銀座 歌舞伎座店
歌舞伎座タワー5階
營業時間:10:00–18:00(周六日1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