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們凡是在學習之初,有必要先做準備。
《孔子廟堂碑》這部碑帖,洋洋灑灑,峨峨湯湯。可以說無一字不完美,無一字不是永興公的智慧,卻又不能被後人足夠的重視!
為什麼要感慨呢?非是吹毛求疵,而是想強調:初唐書法的重要性和普及程度。書法愛好者人群中,對於虞永興這部法帖,實在是關注太少。我們非常需要更多地去重視初唐的文化。初唐的書法雖然不如中、晚唐,宋、明、清那樣風格明確,易於上手,但是它的內涵卻極為豐富。好比是質變之前的量變,往往包含了最大程度的量。
虞永興在文化上修養極高,他編著了初唐巨著《北堂書鈔》。這部著作,和《藝文類聚》、《初學記》、《白氏六帖》合稱為唐四大類書。
虞永興以60歲的高齡入唐以後,在政務之餘,還能積極奮發地展開文藝理想的實踐,是多麼可貴。他書法中的蘊含又會是怎樣的深厚。同時,初唐四家中的另外三家(歐陽詢、褚遂良、薛稷),在這一點上,和永興公也是一致的。儘管在韻味、力度、雅意、氣象中,四家略有不同,然而都是必有深意、極為可學的。(李煜《評書》:「(四家)各得右軍之一體:若虞世南得其美韻,而失其俊邁;歐陽詢得其力,而失其溫秀;褚遂良得其意,而失其變化;薛稷得其清,而失於拘窘。」)
在二王一脈的筆法傳承中,永興公也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初唐以前,以智永和尚為基礎點,上溯六朝,幾乎都出自二王旖旎。初唐以後,直至明清,幾乎多半是大王風度。
初唐,經歷了六朝的思想徜徉和隋朝的文藝徘徊,各種脈絡明晰的文藝都多多少少受到了一定影響。智永和尚雖然握有古典的真跡真法,卻沒有做到創新。並不是他不能,只是時代未定、思潮未定,他不想因為創新而影響了王氏筆法的純正。後來,懷仁和尚集王羲之書於《聖教序》的初衷亦與此類似。張懷瓘在《書斷》中記載過一個故事,說:大令15、16歲時,常常建議他的父親「大人宜改體」。所謂改體,就是加大創新的力度。此時的王右軍大約在52歲左右。右軍後來的書作面目有沒有變化呢?不僅無變化,還出現了後人的偽作。當時晉朝政局風雨飄搖、個人處境跌宕不定,大王所面對的文化變與不變的選擇,和其後智永和尚所側重的思慮是一致的。而且,當王大令自己也到了中年(約40歲),在宰相謝安請他給太極殿題寫匾額的時候,也流露出了三分桀驁五分懈怠(題匾事見《晉書》列傳第五十王獻之)。那是一種同樣的基於茫然心情的懈怠。變化、創新,如果不能固本升華,就不如不變。
虞永興熬過戰亂、熬到了初唐,又為唐太宗李世民所賞識,才得以在太平盛世施展自己的理想。他的書法裡包含了小王的形與大王的神,若不然像唐太宗這樣推崇大王書法的人,決不會以虞永興為老師,並且還凡書必問其詳細。以至於虞永興去世後,唐太宗向魏玄成感嘆:「無人可與論書!(見《新舊唐書》)」唐太宗本人的書法也非常好,如果和虞永興的書體放在一起看,可以看出許多相似的筆觸。這也代表了當時顯著的審美特徵。
除去帝師光環之外,虞永興還被譽為「五絕名臣」,即德行、忠直、博學、文辭、書翰五種皆稱絕於世。其中「德」為首,「書」反而居於末位,虞永興道德水準之高雅可窺一斑。
其德行,據史書記載,虞永興在其兄長虞世基權傾一時之時,仍「布衣蔬食」,並不攀附。當其兄即將罹難的時候,挺身而出,環抱住宇文化及,「號泣,請代」(參《新唐書》列傳第二十七虞世南)。而非遠遠呼喊。《新、舊唐書》皆記載虞永興外貌為「若不勝衣」。而上述舉動何止是超出了「文弱書生」四字。
忠直所指,是虞永興的諍諫之名。他面對開國皇帝,勸驕逸、諫奢靡、阻遊獵(參《新唐書》列傳第二十七虞世南),事事直指太宗生活,卻又句句廣得君臣認可,與直諫忠臣魏玄成不分伯仲。《新唐書·虞傳》中三分之二的內容都在記述著他的進諫。
博學則來自虞永興的勤奮和博聞強記。他入唐以後,還能夠默寫《列女傳》屏風,並且「一字不差」(《新唐書》列傳第二十七虞世南)。先不說《列女傳》洋洋巨製的背誦難度,單就屏風一事,小字楷書、立直書寫、娟紗布面、宮廷標準,這些都對書寫者的精力和功力提出了極高要求。我們試想一下,年輕人如此抄錄一遍《列女傳》會如何?就能知道虞永興於學問等各個方面的紮實程度。古人治學,同時要求「知」和「行」,空坐書齋不勤奮,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