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與黃金:英國、美國與現代世界的形成》,沃爾特•拉塞爾•米德 著,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
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美國外交亨利•基辛格學者沃爾特•拉塞爾•米德所著的《上帝與黃金:英國、美國與現代世界的形成》一書,主要討論了三組問題:第一,英美這兩個英語國家,如何塑造了近代至當代的世界秩序,並每一次都能獲得驚人的勝利;第二,英語國家塑造的現代世界體系形成後,為什麼始終會存在對手,反美(英)意識形態的根源是什麼;第三,英語國家壟斷世界霸權的時代還能存續多久?
全書開篇提到了克倫威爾1656年在闡述英國外交政策時,提出的邪惡軸心論。簡單來說就是反對英國的人,無論是在英國國內,還是國外。這番話在300多年後先是被裡根拾起,斷定美國的對手是邪惡軸心蘇聯,再後來當然是布希如此定論。米德在書中對照了克倫威爾與裡根的闡述,以及各自所處的戰略背景,發掘出多個方面的共同特徵。克倫威爾和裡根甚至都在敵手陣營中分化出聯盟者,新教英國與天主教法國結盟對抗天主教西班牙,而二戰後的美國則注意到南斯拉夫是蘇東陣營中的異類。
光榮革命之後的英國,已經不再以西班牙為對手,法國成為了接下來一個多世紀的敵人。英國的政界刻意將法國塑造為邪惡帝國的形象。一個多世紀後,從法國大革命到拿破崙徵俄兵敗,法國背後一直面臨著英國的威脅。再後來,英國的敵手換成統一了德國的普魯士。一戰前夕和戰中,英國和美國套用17世紀末、18世紀末曾經用來詆毀西班牙和德國的宣傳術,捏造了敵手屠戮平民等暴行。二戰後,美國正式接過了英國的全球霸主權柄,也繼續塑造著自己的對手。
這是兩個「將自己塑造為有典型新教和盎格魯-撒克遜氛圍的超驗理想主義」的國度,商業、英語、民主政治制度和基督宗教是其整合世界的最有效工具。也因此塑造出對盎格魯-撒克遜的持續仇恨,從法國到德國,再到俄羅斯(蘇聯),以及東亞、西亞,拉美國家。法國人將英美視為「野心勃勃的迦太基」,抨擊其「用殘忍來服務於其貪婪」。在近代,英國就利用其海權霸主地位,「通過一種貿易、勒索、掠奪和朝貢混雜在一起的體系」,搜集它用高企並壟斷的價格售往歐洲的商品。後來的美國採用了同樣的方式。而英美兩國墮落的社會、惡俗的文化,長期以來也受到鄙視,被認為是偽善自負、粗野野蠻的體現。至於猶太銀行家與英美兩國的密切關係,更是在長達幾個世紀的時間裡,引發著一輪又一輪排斥。
但讓反對者感到憤懣不平的是,自伊莉莎白女王一世以來,英美兩國總是勝利,這意味著其霸權、模式、倡導的理念總能通過戰場上的優勢摧垮對手。《上帝與黃金:英國、美國與現代世界的形成》書中解釋認為,這其中的奧秘就在於英美兩國對海權的主導 。西班牙、法國、德國、俄羅斯等英美的挑戰者,在不同時期都面臨海陸秩序的雙重壓力,而這會極大的影響資源的優化投放。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與法國的長期對峙中,英國的債務負擔曾上升到令人難以想像的誇張程度,卻因為海權、海上商貿的維持而沒有招致財政上的破產。
在美國獨立後,英國吸取了殖民統治教訓,加拿大、澳大利亞、紐西蘭儘管陸續獨立建國,卻成為了與原宗主國始終站在一條戰線上的盟友國家。再加上後來走向獨立但在經濟上依賴英語國家貿易體系的新興國家,英語國家世界體系擁有舉足輕重的經濟體量,而這是英美的挑戰者所無法企及的。
除了海權,最先是英國人,後來是美國人,究竟還做對了什麼(才使其擁有可以不受傾覆的霸權)?其一,金融。米德在這本書中提到了債務信用、金融體系、消費信用、平民金融幾個關鍵詞。債務信用正是區別英美與歐洲大陸國家及其他大洲的大國的關鍵特徵,這正是英美兩國分別率先在19世紀建設大規模鐵路線等重大基礎設施、隨後掀起通信革命的奧秘所在,而平民金融則是激活和培育消費主義的真正利器。其二,所謂的「動態宗教」,即可以兼容商業、金融利潤衝動與科技進步的世俗化宗教,這在粗鄙化的英美之外的歐洲大陸國家是見不到的。其三,生造出的一套輝格史觀,崇尚「看不見的手」,對世俗或教會權威抱以警惕,反對激越革命,只接納緩和、緩慢的變革。有意思的是,英美國家無論是在18-20世紀初的政治腐敗時期,還是後來的民主法治階段,都賦予自身的政治、社會、經濟發展形態以神秘化、神聖化色彩,並總是試圖說服對手接納自身的模式。
現在的問題是,儘管英語世界國家在全球還未走入所謂的頹勢,但霸權地位受到了極大的挑戰。本德也認為,整個西方文明都開始面臨衰落,但他認為,偉大文明的不同組成部分在同一時期可能面臨不同命運,舉出的例子是近代早期,伊斯蘭世界既有衰退的國家,也存在崛起的奧斯曼帝國、波斯帝國和莫臥兒帝國。他認為,對於美國形成最強競爭的中國,在亞洲乃至整個亞太區域所扮演的角色,也無法超過當初與英國對峙的拿破崙帝國在歐洲的地位,相反,美國21世紀的戰略優勢卻要勝過19世紀初的英國。本德建議,要讓美國維繫現有的戰略優勢,有賴於美國繼續保持促進繁榮、進取、社會流動和多元主義的政策,繼續推進其價值觀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