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一拍宋朝#
在2019年的 《經典詠流傳》第二期中,黃綺珊用獨特的嗓音唱了蘇軾的《定風波》,當唱到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那種遇到風雨,仍保有豁達坦蕩的心態,令人驚嘆!
比起李白的仙風傲骨浪漫不羈,蘇東坡的曠達疏朗、雲淡風輕更易引起內心共鳴,因為這更貼近我們的生活。
當我們都認為我們的人生要歸零的時候,蘇東坡說,不,沒有歸零,我的人生我做主。
蘇東坡,在我們這個文化裡頭扮演一個最大的勇氣,就是只要我自己不認輸,沒人能說我輸,我的自信就是我的。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自然界中的風雨與晴天,你若淡然處之,也便不覺狼狽,亦不覺歡喜;人生中的風雨與晴天,你若淡然處之,也便不覺艱難愁苦,亦不覺興奮愉悅了。
一切都是人生的必修課,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人生際遇,一切都是命運的最佳饋贈。
黃綺珊說,「人生總有順逆、榮辱福禍」,有這樣的格局,才能把蘇軾的這首詞唱得如此生動,不敢說黃綺珊懂蘇東坡,但這首詞她是讀懂了!
那一刻,也讓我們驚嘆,原來宋詞是可以唱出來的,並且可以用最流行的方式演繹出來!
其實,宋詞的產生本就與音樂息息相關。
01
詞韻與音樂
相比於唐詩的一板一眼,宋詞顯得有些參差不齊,但依舊不乏格調和韻律。
我們知道,唐玄宗很喜歡音樂,還特意設立了新的內教坊和梨園,除了外來的民族音樂和民間的裡巷歌曲,有些唐詩也是可以配樂唱出來的,被稱為 「聲詩」或者 「歌詩」。
這種根據曲調節拍填詞的曲辭就被稱之為「曲子詞、」「歌詞」,有時候也簡稱為「詞」。
而這,也就是宋詞的來源。
所以,宋詞最開始不是用來讀的,而是用來唱的,更準確地說,宋詞是音樂文學。
曾經看到這樣一則故事,說的是蘇軾在翰林院的時候,有位同僚非常善於唱歌,蘇軾問他:「我寫的詞和柳永寫的詞,怎麼比?」
同僚回答:「柳永寫的詞正好讓一位十七八歲的妙齡女郎,拿著紅牙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而您蘇學士的詞,需要一位關西大漢彈著銅琵琶,拿著鐵板唱『大江東去』。」
東坡聽罷,笑彎了腰。
可見,音樂在宋詞中的地位,雖然我們常將漢賦、唐詩、宋詞等並列,但對於宋詞而言,音樂才是更重要的,可以說沒有音樂就不會有如今的宋詞。
雖然在現在看來,無論是唐詩還是宋詞抑或其他,都屬於文學範疇,皆為陽春白雪。
但在宋代,相比於「詩以言志」和「文以載道」,詞著實屬於「下裡巴人」, 是一種非正式的情緒宣洩。
就像閒暇時的飲酒,肆意隨性,借著酒勁口無遮攔,即便有什麼也是不作數的。
02
近雅而不遠俗
在我們讀到的絕大多數宋詞中,涉及到的場景更多的都是民間瓦舍、歌樓、 酒肆、 街頭巷尾,彼時傳唱之人亦是遊走在這些地方。
因而在宋詞中也出現了一種奇特的現象叫做「男子而作閨音」,就像被世人公認「剛簡」的北宋宰相晏殊也會寫下「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這樣的詞句。
說起來,宋詞倒是有點像如今人傳唱的流行歌曲,怪不得可以讓黃綺珊完美唱出來。
宋詞算不得是多麼高雅的藝術,但卻是百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以說是一種雅俗共賞的文藝形式。
畢竟多傳唱於民間,所以宋詞的內容相比詩文,更加口語化,通俗易懂,更能被百姓們接受。
比如「願奶奶蘭心蕙性,枕前言下,表餘深意,為盟誓,今生斷不負鴛被」( 柳永《玉女搖仙佩》),詞人想說的一眼就能看懂,不必費心思揣測。
南宋詞人張炎在總結自己的創作經驗時,始終覺得說不太清,似有種「道可道,非常道」的意味,最後他給出了結論—— 「正取近雅而又不遠俗」,意識就是宋詞表現出的審美趣味既要典雅,又要通俗。
說到這裡,如果你讀過的宋詞足夠多,就時常會有一種錯覺:
說過「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範仲淹竟然也會寫「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裡」;
思辨「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的歐陽修竟也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羞怯;
常寫「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的柳永竟也關心「煮海之民何所營,婦無蠶織夫無耕」……
03
與佳人平分秋色
國家不幸是詩家幸,那些滿腔家國情懷卻鬱郁不得志的詞人們,逐漸把詞從娛樂小調、花間宮怨中解放出來,開始敘事說理、憂思傷懷,或「憤」或「惋」,或「恨」或「憾」,夾雜了更多的離亂之苦和飄零之悲,早已不見盛唐之時的徜徉恣肆。
這首推 李煜,正是他亡國之君的身份,才華橫溢的他一改前半生的紙醉金迷,改為對人生和現實的思考。
長期以往,豐富了宋詞的創作素材,逐漸地,依舊是思考社會現實,宋詞中多了壯懷激烈的豪放派!
此間詞人,以辛棄疾為尤。「吾廬小,在龍蛇影外,風雨聲中」,不可謂無胸襟,卻令人氣結。
範仲淹的《漁家傲》(塞下秋來風景異)將視野從市井延伸到了塞外孤城,讓詩詞中的主角不僅有溫婉佳人,也有戍邊徵夫和白髮將軍。
伴隨著「白髮將軍」而來的,還有歐陽修筆下「揮毫萬字」的「文章太守」、「四紀才名天下重」的元老勳臣,蘇舜欽筆下「壯年憔悴」「恥疏閒」的大丈夫……
這些男子形象的出現,動搖了五代以來詞世界由紅粉佳人一統天下的格局,此後也逐漸開始在詞的世界中與佳人們平分秋色。
晏疏、範仲淹等人位極人臣,人生相對順利適意,他們的詞反映的多是「承平」時代的享樂意識和樂極生悲後對人生的反思。
隨後的 蘇軾、秦觀等人身處政治「變革」時代,當時政局多變,新舊相爭,或受到殘酷打擊,或遭貶謫放逐,他們的詞中多是命運的坎坷和失意的仕途和人生。
到了 李清照、嶽飛這個時代,國家正由和平轉向戰亂,這個時期詞人們的創作有著明顯的兩極劃分,前段吟風弄月,後段悲戚家國。
再到更加亮眼的辛棄疾所在的那幾十年,人們經歷了靖康之恥,雖然有短暫的「中興」,卻也是曇花一現。
詞人們期望著橫戈躍馬、登壇作將,收復中原、一統山河,奈何希望成泡影,理想最終依舊破滅。
因為在他們的字裡行間,滿是英雄們的壯懷理想,以及是非成敗轉頭空後的壓抑苦悶。
對於宋人的這種心態,現代學者 郭預衡先生的一段話倒是頗為貼切,他說: 「宋代人對世態及人生看得較透,思想活躍,見識深刻。他們思想上的最大特點是不迷信古人,不囿於古人的成見,敢於大膽地發展自家的觀點,有強烈的反傳統傾向和大膽的疑古精神。」
比之於人,宋人仿佛已進入中年,顯得更為成熟。的確,比之以前任何時候,宋代人更像過來人,更加務實和通達了。
從「蕩子」柳永、範仲淹,到蘇軾、黃庭堅等,到李清照、嶽飛,再到辛棄疾、陸遊和姜夔等等,他們的詩詞都呈現了他們那個時代,家國天下的一個縮影。
從紫陌紅塵,到士林清流,兼清濁標格而有之。小至個性個體之風韻,大至一代時尚也歷史遺風,此般「風流」,便是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