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手工愛好者的夢想之地,我們約了一幫志同道合的朋友一邊走一邊看一邊交流。於是有了這次「遠遠的陽光房」與「中華手工」聯合定製的臺灣手工之旅。
短短一個月,我們集結了20位手工愛好者,他們中有畫家、木匠、設計師、書院主人……8天的時間裡,我們訪漢聲,遊九份,體驗手工製作,入住特色民宿,與當地手工藝人深度交流。臺灣手工藝人對職業的堅守超出我們的想像,他們大多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做一件事情。臺灣印象因他們變得不一樣,也因他們變得豐滿而鮮活。
我們不比一花一草優越——吳宜紋(Even)工作室
清晨,Even推開綠色的木門向我們走來,綠色T恤搭藍色休閒打底褲,髮髻高高地隨意挽起,陽光打在她笑容可掬的臉上,青春而親切。真人不像之前在網絡上了解到的木工藝術家,倒更像一個可人的鄰家小妹。
堅持用回收木來做家具和家飾的Even所信仰的哲學是,用平等的態度看待生活中的每件事物,「我們不比一花一草優越,因為我們都是一樣地存在著。」她說,樹一長大會被砍掉,人一長大就會無聊。Even對自己許下心願:每做一件家具就種下一棵樹。
2010 年,Even用舊木製成的餅乾椅在臺灣工藝競賽中得獎,並一舉擄獲了很多「wow」的讚嘆聲。這背後,蘊載著Even對木頭深刻的情感。「面對自然的賜予,人就只像是個借物者,沒有任何權利遺棄。」她用舊木製作的很多動物擺件可以當置物架、晾衣架,而同樣用木頭做成的「人」卻僅僅只是個擺件。她打趣說,這就是「無用的人」。
木工是個苦累活,很多人中途放棄,Even卻很喜歡這個行當。因為是舊木改造,她的很多作品都是獨一無二,有的已被人買走,有的還在各地展覽,工作室陳列的成品極少,倒是女木匠小而美的工作房,處處有打動我們的小細節。
阿明與阿桃去旅行了——漢聲雜誌社
訪漢聲雜誌社,一群人圍坐在長桌邊,一邊喝茶一邊聽廖雪芬主編講漢聲走過的40年,心裡除了佩服就是感動。
漢聲雜誌開創於1971年,一直致力於搶救、保護和發揚中國民間傳統文化。編輯們奔走於民間,完成大量民間文化的收集和整理,拯救數十種瀕臨失傳的民間手工藝。因為是叢書式的雜誌,幾十個項目同時在做,哪個成熟了,就先出版。很多書一做就是幾年,像《曹雪芹風箏譜》,收集資料、復原、製作、畫畫、撰文一做就是九年。
從1981年開始,漢聲編輯出版了一系列兒童教育叢書,這些書在臺灣影響了整整一代人。廖雪芬說:她來上班的第一天,前任主編臨下班時特別叮囑她,如果有人打電話來找書裡的小人兒,你一定不要說沒有這個人,可以說他去旅行了。果然,第一次值夜班的廖主編就接到了小朋友打來電話找書裡的主人公阿明和阿桃。
直至今日,有很多當年讀過漢聲童書的人帶著自己的兒女一起來漢聲買書。現任的編輯中也有不少是讀漢聲兒童讀物長大的。這份美好的堅持和守護一直延續到今天。
如果我不去做,它們就消失了——日星鑄字行
「為什麼你獨自一人堅持到現在?」
「如果我不去做,它們就消失了。」
我們去拜訪臺北僅存的最後一家鑄字行:日星鑄字行,主人張介冠老先生平靜地回答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全體都沉默了。
或許你沒聽說過鑄字行,但活字印刷一定是從小就知道的中國四大發明之一。鑄字行是活版印刷的第一站,鑄字、檢字等前置過程都在這裡進行。將鉛液倒進鑄字機裡壓模成型,一顆顆鉛字被鑄好、檢出、排列、上墨、印出……小小的鉛塊頓時成了保存中國文字之美的藝術品。張介冠在這一行堅持了40年。
這40年間,他遇到了印刷技術的重大革命——平版印刷與電腦排版的技術逐漸取代了鉛字,也就是所謂的「鉛與火」讓路給「光與電」。活字印刷機、鑄字機開始從工廠裡消失,有些被毀棄,有些被放進博物館裡。「即便如此,我們的鑄字機還是沒有停止。日星自我期許,即便虧損,只要臺灣還有活字印刷廠持續營運,日星就會努力讓鑄字機的火持續燃燒。唯有如此,塑造臺灣文化歷史環節的活版印刷才有可能繼續讓人知道……」在臺灣這塊僅3.6萬平方千米的土地上,還有人在默默地守護和傳承老祖先留下的傳統文明,不容易。
賣茶是為了生計,畫畫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九份茶坊
九份,一個擁有獨特的舊式建築、坡地以及懷舊風情的小鎮。1990年後,因電影《悲情城市》在此取景,日本動畫師宮崎駿的動畫電影《千與千尋》中的街以這裡為原型,一時間聲名鵲起。如若拋開電影情節帶給人的想像空間,拾階而上,在狹窄的街道停留,這裡的風景與川渝任何一個臨江古鎮並無二致,單純從看風景的角度或許會讓人多少有些失望。但如果你能走進茶坊,去傾聽茶室主人講講他們的故事,則是一番意想不到的收穫。
以畫者自居的洪志勝先生是來到九份開茶館的第一人。1991年,28歲的洪先生獨自來到九份寫生,並在這裡置辦房舍,於閣樓上開起了憑海臨風的「天空之城」茶室。「賣茶是為了生計,畫畫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洪先生坦誠地告訴我們,他經營茶室的大部分收入都供自己到各地畫畫寫生所用。
隨著九份的走紅,大大小小的茶館慢慢遍布這裡的每一個角落。洪先生的經營範圍也由原來單純地賣茶擴伸到經營九份藝術館、陶工坊,並出售自己設計和製作的茶器。但二十多年來,茶客300Nt/位的收費標準從未變過。很多人問他,「物價漲了那麼多,你不會虧本嗎?」洪先生笑而不答,這是他的堅持。
宮崎駿的《天空之城》走紅,洪先生毅然決定把經營了十多年的「天空之城」更名為「水心月」茶坊。「水心月」取自洪志勝三個字的各一半。很多人不解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更名,他解釋:只是不想借用他人的名氣。這也是洪志勝的堅持。聽了這些故事,你才會真正覺得,這裡的主人不只是在做生意,更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和酒店有所差異,但和酒店沒有差距
——卓也小屋
我們到卓也小屋時天已經黑了。木頭房屋上掛滿了大紅的燈籠,房間裡窗簾、桌布、椅套,用的都是藍色的手染布。晚飯提供的是自助火鍋素餐,各種時蔬、香菇、乾菜在藥膳鍋底裡翻騰出誘人的味道。主人鄭美淑女士一直耐心地等待我們用完晚餐,才開始和我們的交談。「當時,我們的周邊建了很多歐式、日式的民宿,而我們堅持建了地道的臺灣民宿。因為我們相信一點:國際化就是在地化。」卓也小屋的房間雖然採用了古樸的建築風格,有的房間甚至被設計成裝稻穀的圓形倉庫,客人晚上就睡在穀倉裡,但室內現代住宿設施一應俱全,鄭老師說這就是他們希望的「和酒店有所差異,但和酒店沒有差距」。民宿建成後,鄭老師夫婦又種植了大量的山藍,並以此為原料,提煉出藍靛作為染布的顏料。這樣,既可以用藍染布去裝飾有特色的房間,又讓遊客有得玩。「下一步是要把布料設計成成衣,形成卓也小屋更完整的產業鏈。」鄭老師和老伴在民宿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他們仿佛從未得到過滿足,也沒有放棄思考。
這裡沒有菜單,主人提供什麼你就吃什麼
——食養山房
這是一個坐落於深山,沒有任何鄰居只有山澗和鳥鳴為伴的地方。每一個小景的布置,每一件茶器的擺放,都能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這裡沒有菜單,主人提供什麼你就吃什麼。各種當季食材被做成各式料理,盛入造型各異的器皿中,再以鮮花作陪襯,真正的色香味俱全。每種餐食已由廚師分成一人一份,剛剛好。雖然沒有菜譜,上菜之前也不知道下一道會吃什麼,但每一道菜都不會讓你失望,反而會驚豔到說不出話來。最令人念念不忘的是最後一道蓮花雞湯。煮沸的雞湯上桌,放入一朵曬乾的蓮花,花瓣和花蕊在湯中次第打開,清香四溢,宛如初放。美得你不知道是吃了好還是不吃的好。坐落於山腰的茶房又是另一個清靜之地。室內以竹簾和紙糊的大燈籠做裝飾,布置有厚實的長條矮桌和木頭做的榻榻米,桌上或置書籍或擺茶器,轉角處有花卉,陽光照進來,一切都是應該有的樣子,親切而自然。在這裡,或品茗,或打坐,或聽松,都讓你感嘆:原來生活可以美成這個樣子。
他們說:
今天在苗慄卓也小屋學習植物染。作業快完成的時候,工房裡不斷有哇哇哇的讚嘆聲——每一塊布都那麼美。即便是生平第一次接觸染布的同學,也會有驚豔的作品。天然染料在棉麻布面上呈現出有控制的意外,我想這就是大自然的恩賜吧。——寧遠
生命中,總會有一些日子像捧在手心的螢火蟲,短促、嬌弱,卻閃閃發光,成為記憶之河的浮標。我們在日星鑄字行,參觀世界僅存的中文活字印刷書局,鑄字師傅為我打開一卷剛剛印好的《心經》。赭黃老紙,端莊的繁體字,27列橫輕豎重的宋體字,就像260位老僧面對10尊菩薩,活脫脫地從紙面長出來,滿心虔誠地宣誦佛號,蓮座端詳,梵香繚繞。
食養山房的美食、美器、美味和美景,柴扉花徑,竹榻木案,香茗美饌,陽光在最合宜的時辰照進來,為茶盞和插花打上優雅的剪影。低調內斂的奢華裡有一種尊貴的謙和,讓每一寸光陰的流動,熨帖著眼目肌膚腸胃中那些幽微不明的盼望,體會最極致的舒適和感動。
注入真情的手工是如此美好。那些器具、食物、陳設,帶著匠人或設計師的掌紋、體溫、微微的汗漬和默默的心事,在我們注視、撫摸它們的那一瞬間,會和我們產生心靈交匯的感應。 ——宮玉
行走之於我,常常不需要主題,說走就走,一個人走。但這次,我從心底選擇了一群人,因為我確信,這一群人,一定有一個相同的精神內核,至少是一群捍衛夢想的人。
這一群人帶著光。他們很年輕,年輕到一花一草都能引發驚叫,但絕對是帶著朝氣與發自心底的由衷,沒有一絲造作。每個人都在用赤子之心誠懇地做自己,但又隨時在世界的中心。
都說真正的旅行,不在風景,更多的是在路上遇到未知的自己。於是,用手機鏡頭記錄了偶然路過鏡頭的他們,藉以完整自己。
這些片斷和掠影,是風景裡的他們,也是我心裡的他們。 ——如是
2015年4月,臺灣工藝之旅再起航,更多內容,請點擊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