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痴心20載,引「南方嘉木」上太行 追憶突破茶葉種植「三八線」、在河北種出優質茶的退休幹部張佔義
▲小圖:2017年9月張佔義在茶園裡研究茶葉,背後是海拔近2000米的太行山五嶽寨主峰。茶園緊鄰五嶽寨國家森林公園和漫山花溪谷風景區,有山有水,環境優美。大圖:離張佔義茶園八九公裡的美麗磁河邊,東寺嶺村盤龍灣茶葉種植合作社茶園沿著河谷分布,已發展到120畝。記者謝銳佳攝
在56歲快退休的時候,張佔義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人生二次創業。他和同事七下江南,到江西、杭州等地引種茶苗,請教中國農科院茶葉研究所專家,自學茶葉專業教材,幾經挫折,憑著一股「倔勁」,終使中國「南茶北移」再獲重大突破,跨過北緯38度種植線,打破了「產茶不過黃河」魔咒,在太行山五嶽寨種出了上等綠茶。他摸索出的北方產茶技術,開始在燕趙大地「開枝散葉」季春時節,河北靈壽縣太行山深處,一壟壟碧綠的茶樹沿著河谷分布,今年第一波春茶開始採摘了。展翼茶葉專業合作社管理負責人劉振清輕撫著茶樹的嫩梢新葉,喃喃地說:「要是老張還在,也該在茶園忙活了!」
「老張」叫張佔義,太行山上能產茶,靠的就是「老張」。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唐代「茶聖」陸羽的《茶經》開篇就寫道。種茶產茶,自古就是南方的事。
儘管從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引種後,中國茶葉種植有所北移,但始終無法有效突破「嶗山——泰安」這條「三八線」。
不過今天,在「老張」的「鼓搗」下,這條線已北推200多公裡,近千畝、一壟壟綠油油的茶樹奇蹟般地出現在太行山上,產出的還是胺基酸含量比一般南方茶高出很多的優質綠茶!
張佔義,原本對種茶一無所知。這位半路出家的「門外漢」,為何能將「南方嘉木」引上太行,讓茶樹植根燕趙大地?
故事,還得從20年前講起。
喝杯茶「喝」出一個科研項目
本無「茶緣」的張佔義,臨近退休,也沒聽說河北能種茶。
偏偏,茶找上了門。
1997年,時任河北省農科院蔬菜花卉研究所所長兼黨總支書記的張佔義,和同事到趙縣柏林禪寺推銷草坪草。
因為幫助解決了寺內樹木病害難題,方丈淨慧法師邀張佔義一行品禪茶以示謝意。
「好茶!」客人異口同聲。淨慧法師介紹說,他們品飲的是佛教名茶「趙州茶」。
法師介紹,「趙州茶」產自江西永修縣雲居山,因與林木混雜相生,也叫攢林茶。相傳雲居山真如寺的「趙州茶」,是留下著名偈語「吃茶去」的唐代名僧從諗禪師從趙州移植過去的(從諗曾常住趙州柏林禪寺,又叫「趙州和尚」),佛教界一直有把「趙州茶」引回燕趙種植的願望。
為「請」回「趙州茶」,1993年4月,時任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淨慧法師專程赴江西雲居山背回90株攢林茶茶苗,栽於柏林禪寺,可惜沒能成活。
「你們是搞農業科研的,請幫忙把『趙州茶』從江西引回燕趙!」面對省農科院專家,淨慧法師「下了任務」。
彼時,56歲的張佔義剛調到省農科院工作。此前,他教過書,當過公社書記、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還在太行山區靈壽縣做過8年主管農業的副縣長。
「茶倒喝過,但哪裡知道怎麼種茶!」從門外漢成為太行「種茶專家」,轉眼20年過去了。去年秋天,在河北靈壽展翼茶葉專業合作社茶園內,76歲、滿頭白髮的張佔義,聲音洪亮地敘說往事。
那次臨走之前,老方丈還送了二兩禪茶。張佔義以為法師只是說句玩笑話,也沒當回事。
沒想到,回到石家莊,淨慧法師的電話也追了過來。張佔義只好含糊應付著,心想著再拖兩個月也就過去了。
不承想,法師電話一個接著一個,認準老張了:「我是瞎子牽驢不鬆手!我看你有股『擰』勁,你能行!」法師既鼓勵又「激將」:「你這小小年紀怎能這麼沒志氣?」
「其實,我早不是『小小年紀』了,那年都56歲了!」張佔義言談中,仍對淨慧法師的執著心生「敬畏」。
躲是躲不過了!張佔義轉念一想,方丈認準自己,其實是認準自己背後的力量——省一級最高農業科研機構這塊「招牌」。自己雖然對種茶兩眼一抹黑,但周圍有的是農業專家。
更重要的是,如果試驗成功,這項技術也能造福於民啊。
在淨慧法師的執著「追逼」下,張佔義的「倔勁」也被激發出來了:幹吧!
「院長說,『你糊塗啊,你本身不是學農的,這事你幹得了嗎?』」張佔義找院領導,領導起初並不支持。
不過,看著張佔義已下定決心,聽了他列出的可行性「論證」,院長轉而表示「可以一試」。
趁熱打鐵,張佔義向院裡提交了「『趙州禪茶』的恢復和應用研究」項目書,獲得每年8000元的「最小」項目經費。
4人的課題組是湊齊了,但也有不少人等著看笑話:張佔義你一個政工出身的,要搞「南茶北移」?等著天上掉餡餅吧!
張佔義「倔勁」又上來了,暗暗下決心要爭口氣,「吃」到天上掉的「餡餅」。
奔赴江南求「真經」
張佔義的生命開始進入「茶時間」。
他找來《中國茶經》《趙州志》《靈壽縣誌》等各種資料開始補課,走訪調研。「我來農科院之前一直在靈壽工作。聽說西門村1977年曾試種過1畝茶樹,我就翻山越嶺去了解當年失敗的經歷。又走訪了趙縣高級農藝師何英敏,了解他在1995年從黃山引茶50株種不活的情況。」老張又聽說太行深處車軲轆坨村長了棵一兩人抱不過來的「大茶樹」,就興衝衝趕過去,結果一查《中國植物圖譜》,發現這樹叫流蘇,連茶科都不是。
當年9月份,張佔義拿著淨慧法師的介紹信,遠赴江西雲居山,花了1000多塊錢「領」回來2萬株攢林茶茶苗,分別種在靈壽縣五嶽寨、農科院院裡等6個點,連花盆也用上了。
然而經過一冬,2萬株茶苗幾乎全被凍死。
「決心是決心,真正幹起來,還是要按科學規律辦!」談到初次挫折,張佔義一臉嚴肅,「搞『南茶北移』,只學點皮毛,沒有嚴密的理論支持是很難成事的。」
茶是「南方嘉木」,不僅好品種在南方,最好的種茶技術也在南方,要取「真經」,還得南下。
1998年陽春三月,張佔義一行背著《靈壽縣土壤志》南下,來到位於杭州的中國農科院茶葉研究所取經。
「我問:『能幹嗎』?老吳逗我:『有點難!』」張佔義追述往事。時任茶葉研究所土肥室主任吳洵研究員聽說他要在河北搞「南茶北移」,當頭先潑了冷水:「『南茶北移』那是多少專家學者夢寐以求的事,到目前也只能北移到嶗山、泰安一帶。你又不是學農的,能搞成嗎?」
業界一個普遍的看法是,茶葉生產「過不了黃河」「突不破三八線」——北緯38度線以北無法有效生產。
「倔勁」又一次扭轉了「形勢」。言談中看著張佔義「意志堅決」,非幹不可,吳研究員也就「轉」了話鋒,開始支招。
「什麼事,你若鐵心要幹,人家原來不支持,也可能轉而支持。人家觀望、不支持,多半是你的原因——你自己猶豫,不堅定!」不愧是老宣傳部長,老張邊講邊給記者總結「規律」。
滿肚子「茶經」的吳研究員告訴張佔義,其實北方種茶在現代條件下,「說難也不難」——最基本滿足兩條:一,要有酸性土壤;二,冬天越冬不能凍死,氣溫不能低於8℃。「你們河北省農科院蔬菜研究所日光溫室不是搞得挺好嗎,這個技術嫁接過來能保證茶樹不被凍死。」
「專家就是專家!聽到這裡我開始覺得有戲了。」張佔義描述當年「取經」獲得突破,臉上浮現出興奮,「我在靈壽當過管農業的副縣長,知道太行山區有不少酸性土壤,加上我們所裡的大棚技術,基本條件滿足了!」
吳研究員送給張佔義幾本小冊子,還推薦了一批茶葉專著,並表示願意受他「遙控」——碰到問題隨時來電話。
《制茶學》《茶葉加工學》《茶樹栽培學》……張佔義又去了浙江農大,幾乎買下所有與茶相關的書籍。
種植條件基本具備,又有中國農科院茶葉研究所這座大「靠山」支持,返回河北,張佔義一行已是信心百倍。
艱難突破「三八線」
1998年3月30日,一批兩萬多株「龍井43號」茶苗,從溫潤的杭州落腳到北緯38°45′的巍巍太行山深處。
然而老天似乎有意作對,第二天竟然下起了大雪,半尺多厚的雪把茶苗都埋起來了。
「這還不把小茶苗給凍死!」望著白茫茫一片,張佔義大驚,趕緊抓起電話向吳洵「求救」。吳研究員告訴心急如焚的張佔義,自己在山東也碰到過這種情況,先別慌,過幾天雪化了,太陽出來綠葉不打蔫就沒事。
兩天後,雪化了,茶苗在陽光下重展翠綠,沒有打蔫。
一場危機總算過去了!
但緊接著又冒出了新問題:草綠了、花開了,眼看「五一」都到了,可茶樹就是不見動靜。
飯吃不香、覺睡不穩,張佔義又慌了:「不會是死了吧?」
但電話另一端的吳洵一句話讓他釋然:「現在溫度還不夠高,茶樹要等到日平均氣溫在10℃以上,芽才開始萌動。」
果然,隨著山上氣溫升高,小茶苗開始長新葉了。夏天,張佔義度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時光。
可到了10月26日,又「出事」了——管護茶苗的員工打電話給張佔義,說大山裡霜降早,有些茶苗打了蔫。
原來,因信奉「高山雲霧出名茶」說法,這批茶苗種在海拔1200米高處,無霜期短。看來不能照搬南方經驗!張佔義趕緊重新選址,把茶苗移到海拔700多米的漫山林場。
從此,這個不斷擴容的山谷茶園成了張佔義搞「南茶北移」的「根據地」。
茶園臨近風景秀麗的太行山五嶽寨國家森林公園和漫山花溪谷景區,與五臺山隔山相望,抬頭可見近在咫尺、海拔高達1900多米的五嶽寨主峰,一條溪流從旁淙淙流過。當石家莊陷入霧霾重圍的時候,這裡空氣品質往往是「優」。
農科院蔬菜大棚技術派上了用場——11月寒冬來臨前,張佔義搭起1.2米高拱棚呵護這些來自南方的嬌嫩小苗。
凍害控制住,可問題還沒完。不久,茶苗又突然死了好多。張佔義電話打向杭州,吳洵一聽描述,樂了,說「這是熱死的」。
原來,工人為了保溫,將拱棚捂得嚴嚴實實,中午溫度突然躥高,茶樹就活活悶死了。
吳洵叮囑他們在棚頂上開些小窗,不時通風,監測溫度。
「冷了不行熱了也不行!」就像侍弄月子裡的嬰兒,張佔義住在茶園旁的簡陋小屋裡,心隨著茶苗的長勢時喜時憂,也終於摸清了這「南方嬌娃」的脾性。
幾經折騰,茶苗生長慢慢走上了正軌。
「不小心」種出高檔茶
看著這些南方精靈展芽吐綠、生機勃勃,張佔義從最初的「被迫」接活到慢慢對種茶著了迷,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茶園旁的臨建房裡度過。
種茶是個「先苦後甘」的過程。經過了4年漫長的汗水澆灌和憂心等待後,張佔義的茶園出茶了,定名為「太行龍井」。
2001年7月14日,這一天老張終生難忘——那是在舉國歡慶北京申奧成功的第二天,「南茶北移」科研項目也迎來了「歷史性」大喜事,順利通過權威專家組的技術鑑定。
「該試驗的初步成功,使我國茶樹栽培北限又向北推移,具有一定的理論和現實意義。為北方山區種植結構調整、發展生態農業提供了新思路。」張佔義一字一頓背出鑑定內容。
這一年,張佔義已到了退休年齡。
至此,沒人再嘲笑張佔義搞「南茶北移」是「等天上掉餡餅」了,但接踵而來的是質疑「太行龍井」的品質:誰不知道龍井出在杭州,碧螺春出在蘇州,那裡的自然環境是「人間天堂」,張佔義還想在太行山上出名茶,真想上天了!
「綠潤、勻整顯芽,綠明亮,慄香濃鬱,濃醇、鮮爽回甘,綠亮、嫩勻成朵」,2002年,農業部茶葉質量監督檢驗測試中心出具的權威檢驗報告,打破了「太行山上出不了好茶」的預言。
綠潤、明亮,慄香濃鬱、回甘……依據《中國茶葉大辭典》,這都是用於評價高檔綠茶的字眼啊!
「太行龍井」的品質好到張佔義自己都有些意外。
傳統觀念中,好茶都產自南方,這「太行山上出好茶」是咋回事呢?
「理論上,越往北綠茶品質越好,越往南紅茶品質越好。」今年79歲高齡的吳洵研究員,形象地闡釋「北方能產好茶」的科學道理,「北方日照長、晝夜溫差大,一旦茶樹靠大棚等設施解決了『活下來』的問題後,茶葉品質就完全有可能超越南方。好比東北大米,種植歷史沒有南方長,但米質普遍好於南方。」
吳洵是「太行山區茶樹引種鑑定及設施栽培技術」項目鑑定測試組組長,仍清楚地記得17年前上太行鑑定「南茶北移」的情形,對老張的「倔勁」印象深刻。
「好茶講究『兩高一低』,高胺基酸、茶多酚,低咖啡鹼,咱太行龍井胺基酸含量遠高於西湖龍井,耐泡。」在茶園塑鋼搭就的簡易辦公室裡,老張邊講「茶經」邊現場泡茶,果然香氣四溢。
「我去送檢,農業部茶葉質量監督檢驗測試中心工作人員很納悶——茶葉裡咋檢不出敵敵畏、滴滴涕、樂果等任何一種農藥殘留呢?!」老張倔強的臉上寫滿自信、自豪,指著檢驗報告上寫著的「未檢出」對記者說,「我摸出了一套絕對環保的獨家殺蟲技術,茶葉是『真綠色』。」
「太行龍井」一進入市場就佔據了中高端,每斤賣4000元左右,好的年份能賣到6000元,主要靠口口相傳。
那一年,從省級到中央媒體紛紛上門採訪,報導「南茶北移」再獲突破、跨過「三八線」、改寫了河北種茶史的消息,上了電視的張佔義一時成了「名人」。
背債也要搞推廣
但成功的喜悅畢竟是短暫的。
在靈壽當副縣長多年,張佔義始終覺得自己還沒給當地百姓留下一件能造福長遠的實事,隨著「南茶北移」科研項目不斷取得進展,他意識到這是了卻心願的大好機會。
老張流轉承租的茶園,農民原本只能種點土豆玉米,一畝地一年純收入撐死三五百塊錢。而按山東經驗,一畝茶園的經濟效益是大棚菜的兩倍、露天作物的十倍以上。同時,茶樹的管理、採摘、加工,還可以吸納許多富餘勞動力。
靈壽縣是國家級貧困縣,低效益的土豆玉米地改種茶葉,無疑有利於加快脫貧。
但由於觀念等問題,還是有很多人對北方種茶不理解、不支持,認為是瞎折騰。
有一段時間,「南茶北移」課題組幾欲解散,科研經費幾欲斷頓,四處「求」來的一點科研經費還被人中途剋扣,張佔義不得不以個人的名義借來5萬塊錢,搭棚越冬。
背債也要幹!困境面前,張佔義的「倔勁」再次發揮了作用。他認定,在太行山區、在河北適宜的地方發展茶產業,是一件造福當地百姓、強縣富民的事。
尤其是看到「福建安溪從一個全國貧困縣,靠著小小茶樹不僅脫了貧還進入全國縣域經濟基本競爭力百強」的報導,張佔義的信心更足了,緊迫感也更強了。
這位老宣傳部長再次揮動「筆桿子」,「引經據典」「擺事實說道理」,年復一年,向各級領導寫「陳情書」,從土壤、氣候、成本到銷售,陳說太行種茶的廣闊前景和對脫貧攻堅的種種好處。「多少起點效果。」老張用「倔勁」掙來更多的理解和支持。
為了延續研究,張佔義註冊了一家名為「河北太行茶葉研究中心」的民辦非企業單位繼續他的試驗。
張佔義經常要自己墊付茶園員工的工資,最困難的時候,他背著近10萬元的外債。
百姓自發跟進,「南茶」紮根太行
「河北山區有適宜種茶的酸性土壤1000多萬畝,僅太行山區就有700多萬畝,其中有灌溉條件的佔57.7%。如果利用其中1%用來種茶,即可發展10萬畝。」「對山區人民脫貧致富和山區生態建設有著雙重深遠的意義。」早在2001年,專家們在「南茶北移」鑑定證書中就建議河北發展設施茶業。 近年來,從靈壽縣、石家莊市到河北省,也曾有大力發展河北茶產業的想法,從縣委書記、廳長、副市長、副省長到省長,都有過層層批示,做過「發展1萬畝、2萬畝高標準茶業生產示範基地」等具體論證規劃。
讓張佔義感到惋惜的是,由於種種原因,多數「規劃」最終只是「紙上畫畫、牆上掛掛」,真正落實的並不多。
倒是農民們最講究實際,看著老張種茶遠比種土豆玉米合算,便自發開始效仿。
為讓「南茶北移」技術儘早造福山區人民,這名衣著樸素如農民的老共產黨員自覺充當技術指導,幾乎有求必應,帶著一股「牛勁」,奔走在太行田間地頭。
張佔義成立了茶葉合作社,茶園從三分地擴大到近百畝——「南茶北移」技術,也慢慢地跨出了他的「根據地」,沿著山溝倔強地蔓延,撒向太行山南北:南邊邢臺臨城,北邊保定阜平,甚至遠在山西運城,都有他的種茶徒弟。
山西運城垣曲縣的張麗麗2009年就開始琢磨種茶,先向山東日照學習,走了不少彎路。後來從百度上查到搞「南茶北移」的張佔義,通過靈壽縣政府才聯繫上。
「我來靈壽學習,老張親自到車站接我。」張麗麗很敬佩老張的熱情和對種茶的痴迷,「平時碰到問題就打電話找老張,還幫我介紹專家,對我幫助很大。」
老張家在縣城,還時不時往深山裡的茶園跑,甚至翻山越嶺到外地指導其他農戶種茶。「張老師經常到我茶園來指導,去年七八月來了還誇我種得好呢。」靈壽往北,阜平石湖村的康會麗,是老張三名女徒弟之一,對老張的執著讚不絕口。
康會麗種的茶頗受歡迎,甚至已賣到國外。「我流轉的土地,農民光地租每畝每年就有1200元純收入,村裡五六十歲的老人到我茶園打工,3個月採茶季能有6000元到1萬元收入。」康會麗很為自己茶園助農增收自豪。
目前,靈壽、阜平、臨城等太行山區,已有茶園千畝。
太行香茗盼人識,鄉村振興添動力
「老漢20年來沒白忙,換來太行一點春。」老張隨口為自己「總結」。當過宣傳部長、副縣長、所長,這名正處級「農民」最喜歡的是「太行山上種茶人」這個「頭銜」。
年近六旬才「學藝」,完成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南茶北移」任務,從門外漢到遠近聞名的茶葉種植專家,老張既成功於一股執著的「擰勁」,也成功於對科學規律的遵循。
職場上有個「一萬小時定律」,即要成為某領域專家,需要1萬小時的持續努力。張佔義醉心搞「南茶北移」20載,下的工夫早就遠超1萬小時。更關鍵的是,決心搞「南茶北移」後,張佔義就領著課題組以科學的態度「甘當小學生」,四處取經學習,僅杭州的中國農科院茶葉研究所就跑了六七次。第一次從茶葉研究所回來後,他要求組員當年必須「讀50萬字的茶葉專著,下鄉駐點50天以上,記錄500字以上試驗數據,寫5000字的科研試驗文章……」
為了這片「樹葉」,老張活到老學到老,還筆耕不輟,整理了數萬字的茶產業材料。
年近八旬,早就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紀,老張依然記掛著茶產業的發展,看到報紙上相關報導,他都要剪下來、存下來,還用紅筆畫滿了紅道道。一本《茶葉品質和鉀素營養》,赫然注著「隨身帶!」幾個紅字。
在老張那間來過無數記者、參觀者的茶園簡易辦公室裡,牆上顯眼地掛著「河北省2萬畝高標準茶葉生產示範基地建設規劃示意圖」,綠色色塊清楚地標示著2萬畝的種植區域。 在老張看來,雖說太行山茶葉種植面積已擴大到千畝,但離「2萬畝」的「小目標」還相距甚遠。
「種茶效益遠比種土豆玉米好,老百姓歡迎,為什麼不加大支持力度呢?」這是老張的心結。
雖然「南茶北移」技術成功已將近20年,但由於缺乏系統整合和有組織推廣,仍有不少問題:越冬技術待完善、單產產量低、採摘期短且遲、炒茶技術薄弱……這都讓老張著急。
應該培育出更好的本地茶苗;茶農應該抱團發展,形成強勢品牌;應該和旅遊結合起來,助力鄉村振興;希望有熱愛農業、科班出身的年輕人來接班……老張覺得還有很多事要做。
「你知道你多大年紀嗎?70多了!」老伴也心疼。
隨著年齡的增長,張佔義也坦言跑不動了。
記者發現,看著很硬朗的老張,其實隨身帶著好幾種藥。
老張想和時間賽跑。
每年2月,天氣開始回暖,棚裡溫度不好控制,是老張最操心的日子。今年春節,老張給工人放假,自己上山看護茶園。初六中午老張自己煮餃子,28個吃了27個,剩一個沒吃完,就離世了。
「到生命最後一刻,張老師操心的還是茶葉!」聽到老張去世的消息,徒弟們都感到太突然,無比惋惜,「前不久,張老師還想把我們這些茶農聚起來,商量合力把品牌做大呢!」
去年秋天記者也和老張約定,今春新茶上市,我們再來看看。沒想到,這成了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兌現的約定。
尾聲
離老張茶園不到10公裡的磁河邊,東寺嶺村盤龍灣茶葉種植合作社已發展到120畝,一壟壟翠綠的茶樹鋪滿河谷,青山環抱,宛若置身江南。「咱們茶樹喝的是礦泉水,施的是有機肥,住的是風景區,味濃耐泡,有時要預定才能買到。」合作社理事長王獻民對自己茶葉很有信心,說村民積極性很高,今年還要繼續擴大種植面積。
在太行山另一側山西運城垣曲,老張的徒弟張麗麗正在整地,她今年又流轉了150畝土地,準備把茶園擴大到300畝。
做大做強茶產業,帶動更多農民致富,助力鄉村振興,或是對老張執著的最好告慰。(記者謝銳佳、王洪峰、任麗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