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章很忙。
「他很久都沒來公司了」，一位攜程員工說。最近半年，梁建章從南走到北，密集開了20 場直播，一會兒扮成唐伯虎，一會兒扮成搖滾大咖，用盡心思為攜程帶貨。工作之餘，他還要抽出時間與一位經濟學家在網上辯論中國人口問題，現在已經到了「6 評」。他甚至還抽空寫了一本科幻小說《永生之後》。29號，他在安徽通過直播對外發布了這本書，當天晚上，他又在同一地點打扮成包公的形象直播帶貨。
梁建章現在是攜程最大的 IP，仍然是衝在第一線的人，雖然他早在 2016 年就辭去了 CEO 的職位。當時攜程對外稱，梁將退居二線，擔任執行董事會主席。但顯然，攜程離不開他。
過去半年，攜程遭遇了堪稱成立以來最大的危機。2020年 Q1 季度，攜程收入同比下跌 42%，虧損達到 12 億元。攜程高管預計，二季度總營收將持續下滑，同比下降 67-77%。今年以來，攜程的股價較峰值已跌去超過28%，165.76 億美元的市值僅為美團的 10 分之一。
最新的消息是，攜程有意從美股退市。
路透社在報導中稱，退市原因為地緣政治風險升級、受到疫情對業務的打擊，以及在美上市的中國公司面臨美國監管機構更嚴格的審查和審計要求。
攜程對此回應：不予置評。
人口學家梁建章
梁建章沒有在直播中談及關於退市的消息。昨天下午的新書直播中，他穿回襯衫西褲，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語氣嚴肅地聊起了人口問題。
他回憶起自己以前向公眾傳達人口問題的難處，寫論文大家不愛看，枯燥，也難懂，「一直想這個問題怎麼才能更好地給大眾解釋清楚」。後來，他就想著能不能用更通俗的方式去解釋這個問題，小說是個很好的載體。他從去年開始構思，那時候他常常飛國外，在酒店和飛機上寫完了整本書。
雖然不少作家們看完之後委婉評價，這是一個典型的理工男寫的小說，但勝在「腦洞比較大」。
小說裡，梁建章描繪了一個長生世界與普通世界的對立。長生世界服用了一款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的藥，但同時帶來了人口無序增長的問題，最終只能禁止生育。隨之而來的是社會階層固化，創新能力不足，整個社會死氣沉沉。普通世界維持著正常的人口增長，但保持著活力和創新。
簡而言之，這就是一本套著科幻外殼的人口學議論文。人口問題一直是梁建章關注的重點，這些年來，他不斷對外輸出觀點，鼓勵生育。最近，他忙著跟中國城市和小城鎮改革發展中心首席經濟學家李鐵辯論，現在已經到了第六回合。
這很容易讓外界產生一種誤解，到底企業家與人口學家，哪個才是梁建章的主業。攜程的員工可能也不太明白，他們用「多彩的梁建章」來形容自己的老闆，這個「多彩」還是梁建章自己定下的。
少有人意識到，攜程真正的 CEO 並不是梁建章，他早在 2016 年就辭去了這一職位。從年齡上看，他和馬雲是同一輩人，馬雲在 2013 年辭去 CEO、2019 年辭去董事局主席，逍遙子張勇現在是阿里真正的舵手。但作為梁建章制定的接班人孫潔，外界對其仍知之甚少。她最有名的標籤是，在美上市的中國網際網路公司首位女性CEO。
人們常常用「臨危受命」來形容梁建章。他被當做是攜程遭遇危機的最後王牌。2006 年，攜程成功在美上市之後，梁建章宣布辭去 CEO，赴美讀書。
但他不得不在 2013 年重新回歸。當時去哪兒崛起，攜程深陷價格戰的泥沼。在他回歸之後，攜程在移動端上頻頻發力，並通過資本運作從百度手中獲得去哪兒控股權、從 Expedia 手上收下藝龍，行業再無敵手。
2016 年，梁建章再次離任 CEO，但次年攜程又被接連曝出親子園、捆綁銷售、大數據殺熟等諸多負面消息。作為人口學家的梁建章只能繼續回歸企業家的角色。這種割裂感也體現在他的社交媒體帳號中，他擁有兩個微博帳號，一個是「攜程梁建章」，主要發布攜程相關信息。另一個是「梁建章-關注人口問題」，主要發布他寫的人口文章。
直播救市
直播是梁建章挽救這次疫情中攜程的新手段，但並非計劃之中。
今年 3 月，孫潔曾對外發布了以「10億復甦基金+規模化預售」為核心的「旅遊復興V計劃」，根據孫潔的說法，已經有500條航線、10000家酒店和數百目的地加入該計劃，攜程的融資平臺同時為供應商提供了17000多筆貸款以度過難關。
直播是梁建章帶隊赴海南考察時臨時定下的。他們在三亞一家酒店內拿著手機就開始了直播，結果效果還不錯，直播前半小時交易額達 100 萬，1 小時內賣光了價值 1000 萬的酒店套餐，被媒體驚呼「趕超李佳琦」，此後每周三的直播便成為常態。
3 月至今，梁建章已經走過了全國超過 2/3的土地，貢獻了20 場 BOSS 直播，可以說是企業家參與直播最積極的一位。
外界粉絲評論梁建章：「還真能豁出去，穿古裝、扮『苗王『，表演相聲貫口，在少林寺還剃了光頭。」
昨天，攜程對外公布了「BOSS」直播 4 個多月來的成績，以「BOSS 直播」為核心的攜程直播累計 GMV破 11 億元、產品核銷率近 5 成、為千家高星酒店帶貨超百萬間夜。
老闆直播成績喜人，攜程在新聞稿中也不吝對其讚美，「BOSS 直播已不僅僅是旅遊業直播的頂級流量IP，而是成為攜程助力目的地復甦的一個引擎和載體。」
不僅如此，圍繞 「BOSS 直播」，攜程還打造了一系列的配套「節目」，他們在周六新開闢了一個探店直播，作為周三固定直播場景的補充，至今已舉辦 11場。他們也試圖將國內的直播模式複製到海外，在韓國、新加坡、日本等開闢了本地場的直播。
苦不苦只有自己心裡知道，「最近這段時間公司的壓力還是非常大的，不能誇大直播的作用」，梁建章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直播只是我們光鮮快樂的一面」。
易觀分析旅遊健康行業分析師吉之瑩認為，相比美妝類、食品類產品，旅遊類酒店產品屬於低頻消費，因此旅遊產品內容的吸引力要素變得尤為重要，用戶更容易被優質的產品服務及優惠的價格所吸引。
疫情期間，高星酒店能夠打出最低 2 折的折扣吸引用戶，但隨著國內疫情緩和，酒店的折扣力度會慢慢減弱。「未來隨著國內疫情趨於穩定，住宿預訂市場將持續回暖復甦，用戶酒店預訂需求提升，酒店價格也會相對有所上漲，對於直播回血的需求不會像現在這麼迫切。」
「同樣是直播帶貨，但對消費者來說，因為要考慮到出行時間、出行同伴、線路規劃等，旅遊類產品比美妝服飾食品等商品類別的決策過程長很多」，聚元資本創始合伙人黃濤說，單純靠直播去賣酒店券不會是一個長久的生意。在他看來，旅遊直播的方向應該是目的地旅遊的打包售賣，」我賣的不是單個產品，而是整個目的地的一套旅遊方案「。
「現在直播對於我們已經不僅是一個帶貨，一個量、效果的事情，還有品牌」，攜程集團公共事務部總監孫天旭說，除了直播帶貨，他們未來還會增加更多的品類，「調動平臺上的商家也好、和 KOL 合作也好，來生產更多的內容」。
攜程需要梁建章
現在還遠不是梁建章退休的時刻。
國內疫情已經趨於和緩，但國外疫情仍在肆虐，由於各國出臺的嚴格的國際交通管制，攜程近幾年發力的國際化業務正面臨衝擊。去年，它才剛剛更換了新的國際品牌名稱，改為Trip.com。
Q1 季度財報電話會議上，攜程 CFO 王肖璠透露，國際旅行訂單在整個季度都接近於 0，國際交通訂單營收預計下降 70%-80%。
在參加訪談節目《至少一個小時》時，梁建章認為攜程現在面臨的最大危機很有可能來自國際方面。「如果國際一直是『五個一』政策的話，那中國就變成一個孤島了，這對於我們（旅遊業）的發展是非常不利的」。
攜程仍然是國內在線旅遊市場的老大哥，根據易觀分析發布的《中國在線旅遊市場年度綜合分析2020》報告，2019 年中國在線旅遊廠商全年交易額指數排名中，攜程以100分值排在第一位，緊隨其後的是去哪兒、飛豬、同程藝龍及美團。
「攜程基於多年機票、酒店板塊深耕基礎，供應鏈資源渠道優勢明顯」，易觀分析旅遊健康行業分析師吉之瑩說。
但競爭從未斷過。據媒體報導，美團正在測試「超級團購」項目，主要合作對象為各類高星級酒店。美團對外回應稱，這是平臺激發消費者出遊意願，幫助高星酒店加速復甦的舉措之一。去年，美團也對外發布了「住+X」的「長青計劃，幫助高星酒店銷售客房以外的附加服務產品。
過去，美團以低線市場起家，快速擴展市場份額。但單價高、交易額大的高星級市場，卻一直被攜程牢牢把控。攜程推出的「BOSS 直播」，主要合作對象也是高星級酒店，平均單價在 1200 元左右。
「不能單純從在線消費的高低去判斷客單價」，聚元資本創始合伙人黃濤說，攜程的優勢在於其提供的是一條龍的產品，而不是單個的酒店銷售，「不能拿美團的一個點去對攜程的一條線」。
以抖音、快手為主的短視頻平臺也試圖向在線旅遊市場擴張。有媒體報導稱，抖音正在為商家內測酒店及門票預訂業務。快手在其側邊欄中上線了「本地生活」板塊，內含美食、周邊遊、購物麗人、休閒娛樂等分類頻道。
「其實和快手京東的合作類似，都是通過合作形式進行流量變現」，網經社生活服務電商分析師陳禮騰認為，「通過直播、短視頻的形式增加了平臺或者商家的銷售渠道」。
「旅遊產品作為低頻消費，藉助短視頻營銷，可以通過高頻的短視頻社交娛樂行為帶動相對低頻的旅遊行為」，吉之瑩說，但其劣勢在於，相比垂直旅遊平臺，短視頻用戶受眾匹配度、旅遊UGC內容薄弱、酒旅供應商資源有限，這是其進入在線旅遊市場的硬傷。
「新冠疫情的影響終將結束，而旅遊的需求不會消失」，梁建章在 Q1 財報電話會議上說。同樣的，在線旅遊市場的競爭仍不會結束，攜程仍然需要梁建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