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晉祠覽勝

由太原西南行，不大一會兒便望見懸甕山。是呂梁山脈邊沿雄偉秀麗的名山。「懸甕」之名最早出於《山海經》：「懸甕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銅、其獸多閭麋。」「懸甕之山，晉水出焉」。我們一路南下，心情正如清代文學家朱彝尊從雲中至太原旅途景色荒涼艱苦的感慨，「黃沙從風，眼眯不辯川谷」。即至祠下，乃始欣然樂其樂也。便見綠樹迭翠，樓閣掩映，生氣茵蘊。
　

　

懸甕山又稱龍山，歷來草木茂盛。唐太宗《晉祠之銘並序》中記載：「懸崖百丈，蔽日虧紅，絕嶺萬尋，橫天聳翠」， 「松蘿曵影，金溪晝昏。」金元之後戰火紛起，懸甕山曾荒涼少樹。明清兩朝雖多修建廟亭，但植樹甚少。直至新中國成立後，才陸續廣植柏樹，成今日之氣象。

我們先進入晉祠公園。這是解放初期在改造三家私人花園以及上生寺、明月寺、老君廟、仙翁閣、雨花寺等幾個寺廟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它與晉祠緊密相連，是太原市最美麗的公園之一。據導遊介紹，一九五四年省政府開始擴園植樹挖北湖，後又徵地開挖南湖。先後徵地五百多畝，拆遷民房七百多間。至今佔地達四十七萬平方米。整體上布局宏闊大方，林木交映，假山樓閣錯落有致，草坪道路通達迴環。把在田別墅「德隱齋」、伏龍山、仙翁閣、飲馬泉，九龍湖、南湖連接一體。據說園內有各種樹木花草2萬餘株，我認識的就有雪松、龍柏、玉蘭、梧桐、五針松、黃楊、鐵樹等，花卉有白蘭、含笑、佛手、桂花、杜鵑、君子蘭、菊花、百合、珠錦牡丹等。

晉祠依懸甕山自然地形布局建築，四周群山環繞，封閉性很好，得地氣之源，聚氣藏風；基址後之懸甕山主脈為呂梁山脈，屬崑崙山延伸出來的中龍幹龍，至此為少祖龍穴，因此亦稱龍山，其地氣是完全依賴後面主山山脈形勢傳來。成為營造都邑生息之地的最佳地點。晉祠之龍山地氣前方，正是李白遊覽時所作「晉祠流水如碧玉，百尺清潭寫翠娥」的晉水。氣遇水而止，無風不散。正符合堪與學背山面水之勢，得天地靈氣庇佑，實乃風水吉地也。

整個晉祠在建築上借景附形，靈活布局，與自然景觀巧妙融合，負陰抱陽，疏朗清新。大體上可分為三部分：一是以聖母殿為主體的中軸線建築群，由東向西為水鏡臺、會仙橋、金人臺、對越坊、鐘鼓兩樓、獻殿、魚沼飛梁和聖母殿；二是位於中軸線建筑北面的唐叔虞祠，昊天神祠和文昌宮；三是位於中軸線建築南面的水母樓、難老泉亭及舍利生生塔等。東西連為一條主線，其上建築配合南北兩組建築，雖不是同一時期而成，卻一氣緊湊，既有廟觀院落之景，又有皇室宮苑之勢。

晉祠把山水、建築、花木等要素，如此概括提煉，正是迎合了人對歷史文化需求和審美境界的精神追求。正如劉  勰所說：「龍鳳以藻繪顯瑞，虎豹以炳蔚凝姿；雲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

這樣的勝境，最早是為晉陽古唐國諸侯唐叔虞修建的。他是周武王姬發之子，據說剛出生時有文在手，故名虞。古代稱兄為伯，弟為叔，姬虞封地在唐國，故稱為唐叔虞。此君執政期間，帶領人民興修水利，發展農牧業，很快成為有利民生的富裕之地，深受人民擁戴。他死後，人民就在晉水源頭建築祠堂祭祀，名唐叔虞祠。他兒子繼位後，就以國境內的晉水改國號為「晉」。叔虞祠隨更名為晉王祠，以後相沿稱「晉祠」。也是山西簡稱「晉」之來源。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和北齊魏收《魏書·地形志》都有記載。

晉祠原本為人民頌揚祭祀唐叔虞專祠，其中包涵民意、民生、進步等意義。後來東魏、北齊的高歡、高洋父子在晉陽大興豪華宮室的同時，在晉祠「大起樓觀，穿鑿池塘」，純屬奢糜之舉。楊廣稱帝前長期在晉陽任晉王。李淵、李世民父子從晉陽反隋起兵前，曾祈禱於晉祠叔虞像前，是想改朝換代，建立李唐天下。李世民貞觀十九年東徵還師途經晉陽寫下《晉祠之銘並序》。趙匡胤、趙光義兄弟三下河東伐晉陽城，認為城北的繫舟山是龍角、西南龍山、天龍山是龍尾，晉陽居中為龍腹，故而常有真龍天子（如趙襄子、漢文帝劉恆、北齊高洋、唐李世民、五代李存勖、石敬磄等皆從晉陽起兵）妒性大發，藉口「參商不兩立」，將晉陽城火焚水灌，自認為斬斷了龍脈。與此同時，趙光義大修晉祠，稱為「積功德」，真是自相矛盾，愚莽之極。宋仁宗趙禎則追封唐叔虞為汾東王，加祀其母邑姜。金代錯將聖母當水母、水神祭祀，意雖善而無知焉。元、明、清又加建修築天神祠、老君洞、東嶽祠、三清祠、呂祖閣等，至此形成一條左右結合的中軸線結構群，唐叔虞祠反置於偏北一隅。不僅改變了初衷，還按歷朝統治者意圖加入了儒、釋、道等祠廟，寄託著他們的希望。不過且給後人留下一處絕妙勝景。

　

清末晉祠鎮赤橋村人劉大鵬在《晉祠志》中說：「三晉之勝，以晉陽為最；而晉陽之勝全在晉祠」。晉祠現存長流不息的難老泉，形似臥龍的周柏以及聖母殿中神態各異的宋塑待女像，被譽為「晉祠三絕」；聖母殿、獻殿、魚沼飛梁被譽為「三大國寶建築」；唐碑、華嚴石經，柏月山房記被譽為「三大鐫刻；」對越匾、難老匾、水鏡臺匾被譽為「三大名匾」。內外八景分別為院內的「望川晴曉」、「仙閣梯雲」、「石洞煙茶」、「蓮池映月」、「古柏齊年」、「勝瀛四照」、「難老泉聲」和「雙橋掛雪」；晉祠外周的有「懸甕晴嵐」、「文峰鼎峙」、「空塔披霞」「谷口雙堤」、「山城煙堞」、「四水青疇」、「大寺荷風」和「桃園春雨」。上述建築景觀聞名遐邇，有的馳名國內外。

內外八景中有的我們已看到，有的是隨季節變化才可顯示其風彩，不是任何時候都能見到的。還有的已隨周圍環境變化而銷聲匿跡。

由於時間關係，我只能遊覽那些主要景點。

獻殿，是祭祀聖母邑姜的享堂。為文化部鑑定的晉祠三大國寶之一。殿頂為單簷歇山式，四周敞通，置直欞柵欄，顯得格外疏朗利落。好似一玲瓏涼亭。其最奇之處是上部梁架只在椽栿橫架上施駝峰，託腳承平梁架，結構簡樸輕巧堅固。在聖母殿、獻殿之間水塘橋梁稱魚沼飛梁，為晉祠又一國寶建築。站在橋梁上，看下面池水，約有三米深，是僅次於難老泉的晉祠第二源泉。泉水自聖母殿下流出，飛梁呈十字座落於魚沼之上。比地面高1米多點，是木石建築。整個橋面由34根八角石柱支撐，石柱上有鬥拱和梁枋承託橋面，橋面東西兩端平面分別接連聖母殿和獻殿。南北兩端呈坡形下斜與地平。橋上豎漢白玉欄杆，好像兩座橋十字交疊在一起。由高下望，飛梁形狀如一隻展翅飛鳥，頭東尾西，南北雙翼。這是全國現存唯一別致的十字橋。

位於魚沼飛梁後和懸甕主峰間的聖母殿，內供唐叔虞之母邑姜，為晉祠主殿，在景區中軸線西端。頂為重歇山式，四周建迴廊，是宋代建築中「副階周匝」的最古實例。殿周26根廊柱皆微微內傾，使四隅角柱明顯增高，並形成較大孤度前簷，增加了大殿的穩固性和曲線美。由於採用減柱法，只以廊柱簷柱承擔屋架殿頂，使大殿內部十分開闊。在我國為僅見。殿前廊柱上的木質盤龍，是我國現存最古老的木質雕龍。殿中神龕之內除供奉頭戴鳳冠身穿蟒袍的聖母外，還有42尊宋代侍女塑像，被譽為「晉祠三絕」之一。

聖母和侍女塑像大都是宋代原物，在中國藝術史上佔有重要位置。聖母是姜子牙之女，周武王之妻，成王和叔虞之母。其餘有宦官男像3尊，男裝女官6尊，侍女33尊。這組塑像栩栩如生，有的豐滿，有的俊俏，有的清秀，有的圓潤，各具形態，各有職司，惟妙惟肖。在塑造藝術上，既繼承傳統，又有所創新。雖經長年受損低劣裝修，仍保留了原作氣魄，不愧是古今中外歷史上最偉大的雕塑品之一。

又「三絕」之一的難老泉，源出懸甕山斷層，由於泉水清如碧玉，晝夜長流不息，故以《詩經·魯頌》中「永錫難老」後二字命名。北齊時在泉上建亭，李白曾攜歌妓到此，留下「……晉祠留水如碧玉…….微波龍鱗莎草綠」的詩句。唐太宗《晉祠之銘並序》也有描述。難老泉水從清潭西壁半腰間漢白玉龍口噴湧而出，我擠入人群沿石階下去，好不容易才掬水拭面，以應「難老」之諺。宋司馬光寫下「山寒太行曉，水碧晉祠春」詩，範仲淹寫下「千家溉禾稻，滿目江鄉田…..皆如晉祠下，生民無旱年」詩句，元好問也有詩句留下。難老泉旱不減，澇不增，被譽為「晉陽第一泉」。世代灌田供水，惠及民眾。

「三絕」中又一奇觀「周柏」，也稱「古柏齊年」、「長齡柏」，生長於苗裔堂前，形如臥龍老乾虯枝，傳為周代所植。原左邊一株「龍頭柏」、右邊一株「鳳尾柏」，可惜清道光年間左邊一株被砍。現留的樹高18米，主幹直徑1.8米，粗5.6米。北宋歐陽修曾作詩：「地靈草木得餘潤，鬱郁古柏含蒼煙」。明末傅山為其大書「晉源之柏第一章」七字，鐫刻石上，為人讚賞。另一株是東嶽廟院中的「長齡柏」也有近3000年歷史。

「晉祠廟中三面牌，難老、對越、水鏡臺」，合稱「三大名匾」。其中傅山所題「難老」匾最著名。還有乾隆晉祠鎮大夫楊一陽，康熙時劉匯題匾。歷代文人還題有楹聯六副。對越坊是舊時宣傳封建禮教的牌樓。「對越」二字出自《詩經·清廟》中「對越在天」之句，為宣揚報答之意。相傳是明萬曆舉人高應元為報答聖母免其母病而建。高應元善書法，為牌坊正面題「對越」二字，背面題「萬古流芳」四字（已不存）。筆力遒勁，氣勢磅礴，宛如遊龍。水鏡臺一進晉祠新大門便見，迎晉祠大門一面，高懸「三晉名泉」匾，為楊廷翰所書。從景清門移掛至此，水鏡臺正面掛有乾隆年間楊二酉手書「水鏡臺」匾。「水鏡」二字取自《前漢書·韓安國傳》「清水名鏡不可以形逃」之句，喻清水明鏡可照出忠奸之臣。上述「三匾」，書法界評說「傅山難老是神奇之筆」楊二酉「水鏡臺」是秀麗之筆，高應元「對越」是雄偉之筆。

「三大鐫刻」，在叔虞祠和關帝廟中間，是貞觀寶翰亭內樹兩碑，一是唐太宗「御製御書」《晉祠之銘並序》碑，一是乾隆37年摹鉤的複製碑。牆上還有李世民石刻畫像和朱彝尊集杜甫詩而成楹聯「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戌衣」石刻。李世民素喜王羲之墨寶，御碑完全以王羲之筆法寫成。方座螭首，額書飛白體「貞觀廿年正月廿六日」。銘文領揚周政和叔虞建國策略，宣揚唐王朝文治武功。書法飛逸灑脫、骨格雄奇。筆力遒勁，為我國現存最早的一行書碑，也是當今唯一傳世的唐太宗真跡。奉聖寺殿前左右兩側碑廊中，有國家一級文物「晉祠藏風峪華嚴石經」，是武則天聖歷二年《華嚴經》石刻經幢。碑文大部分以隸、魏摻雜，還有楷隸並存，是研究唐代書法的珍品。留山園大門南側，有一座磚砌照壁，上刻行草《柏月山房記》一篇。筆勢圓潤流暢，灑脫有力，為楊二酉得意之作。面對這些建築藝術，遠比我想像的更加宏偉生動豐富多彩。

趁友人休息之間，我步入雲陶洞，是傅山隱居之地。傅山是太原府陽曲縣西村人，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文學家、詩人、醫學家、書畫家。傅山自幼聰慧，博覽經書，15歲進秀才、20歲補廩生。在太原三立閣院讀書時，因為山西提學僉事袁繼鹹上書辨冤而聲名大振。明朝滅亡後，傅山懷著亡國之恨，出家當了道士。因與總兵宋謙聯繫被發現而下獄。史稱「朱衣道人案」。出獄後一直稱病不赴「博學鴻詞科」。康熙18年陽曲縣令強抬傅山入京，雖康熙特準免試授予「內閣中書」官職，傅山卻直立不跪，裝病躺於金殿之上。皇帝只好作罷。傅山一生持反清復明之意，行走半個中國，結識顧炎武、朱彝尊、王士禎等名士。他的詩文自成一體，寫字不宗一家，行醫不泥古方，讀書融儒、釋道諸家。民間說他「字不如詩，詩不如畫、畫不如醫，醫不如人」。人非他人，而指他的自身人格。現太原的「傅家巷」、祁縣戴氏「丹楓閣」、太原市郊「烈石山虹巢」等處，都是傅山隱居過的地方。在雲陶洞隱居時，表面看是每日行醫，與道士交遊，實際暗結反清志士，密劃反清事業。他為雲陶洞撰聯「竹雨松風琴韻，茶煙梧月書聲」。「日上山紅，赤縣靈金三劍動；月來水白，真人心印一珠明。」表示與朱明王朝的情感。

我還上歡喜嶺楊愔讀書臺，進文昌宮與七賢祠。所謂七賢是指周代豫讓，唐代李白和白居易，宋代範仲淹和歐陽修，明代于謙和王瓊。七人或生於本地，或到此遊覽暫住，都與晉陽、晉祠有關。正如楊二酉在《晉水七賢祠記》中所說：「七賢者，雖生不同時，居不同地，而大節鴻文豐功偉烈，赫赫在人耳目之前，足為晉水光世。」

我為晉人，仰先賢之風，讀名人楹聯，不禁汗顏。

關聯閱讀

旅途上的故事，請告訴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