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歲,來華84年,劉墨蘭或許是在中國生活時間最長的俄羅斯人。她生於俄羅斯北部城市沃洛格達,有著藍綠色的眼睛,斯拉夫人的面孔;如今卻生活在山東淄博的農村,儼然已成一位親切的中國大娘。
生於1926年的劉墨蘭俄文名叫尼娜。從戰爭的硝煙中一路走來,她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和風風雨雨。老人未曾生育,收養了一兒一女,如今丈夫、女兒、女婿、兒子都已去世,她與兒媳共同生活,安享晚年。
生於亂世 緣定中國
春節前夕,記者一行來到淄博市張店區南定鎮漫泗河村一處普通農家院,尼娜早早站在門口迎接。
дравствуйте!(您好!)老人用俄語熱情地跟客人打著招呼。
花棉襖、毛線帽、黃絲巾,穿著雖與中國農村老太太並無兩樣,但高鼻深目、藍色的眼睛仍向我們講述著她那不同尋常的過去。
尼娜的父親是中國人,祖籍河北邢臺,在蘇聯做小生意時與俄羅斯姑娘麗達相戀並結婚,育有兩個孩子:尼娜和哥哥。
7歲時,尼娜隨父母從俄羅斯來到新疆伊犁。17歲那年,結識並嫁給了國民黨空軍地勤秘書劉春書。此後數年,尼娜隨丈夫輾轉於中國各地。父母和哥哥都在戰亂中失散,不知所終。
那時候到處都在打仗,哪敢回家呀?後面有人端著槍,不敢回頭,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尼娜回憶道。她的手裡沒留下一張親人的照片,已經記不清父母的模樣。
解放初期,尼娜隨丈夫回到其山東老家,此後一直在淄博農村生活。
如今,尼娜對老人而言更像是一個小名。在這裡,她叫劉墨蘭,丈夫特意選了一種寓意高潔的蘭花來為她取名。
尼娜還會說、會寫簡單的俄語,能用俄語準確地說出自己出生的蘇聯小村莊瓦赫涅沃,但兒時的記憶也僅限於此。來中國後,她再也沒回過俄羅斯。
我早就成了中國人了,我也不想回蘇聯(俄羅斯),在那兒很難找到親戚了。這裡才是我的家!尼娜說。
為愛相守 痴心不改
在漫泗河村,務農生活既簡單又快樂。尼娜說,夫妻兩人沒吵一回嘴,沒打一回架,丈夫比她大20歲,總是讓著她。
兒媳王文鳳告訴我們:公公非常有風度,性格穩重,脾氣好,說話有策略,從不說重話和氣話。他每天從村裡上班或幹農活回到家,就做好飯等婆婆和孩子回來。
劉春書既是尼娜的丈夫,也是她的老師。劉春書有文化,在村裡當過會計,後來又在學校教課,尼娜就跟著一群孩子學習漢語。放了學,丈夫在家裡手把手教她認字寫字。
後來,丈夫患病致半身不遂,尼娜不離不棄照顧了他15年。為了給生病的丈夫解悶,尼娜用幹苦力攢下的330元錢給老伴買了一臺黑白電視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中國農村,電視絕對是個稀罕物。
為增加收入,當時快60歲的尼娜四處找活,砸石頭、抬磚胚、縫衣服、甚至推雞糞。&ldquo推一車350斤,能掙3塊5毛錢。那段時間,我什麼活都幹過,也沒覺得有多苦。只要幹點活,就能弄出吃的來。日子雖艱難,但堅強的尼娜為了自己的家人挺了過來。
1989年,丈夫撒手人寰。前些年,女兒、女婿和兒子也相繼去世。尼娜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走出悲傷。
經歷了人生的風風雨雨,老人說現在凡事都看淡了、想開了,不如多幹點活,好好替他們活著。
樂觀開朗 以歌為伴
在村裡人眼中,尼娜是一個勤快、要強而且開朗的人,遇到誰都樂呵呵的。
有人問尼娜長壽的秘訣,她總是說:我沒啥秘訣,吃啥都行,就是愛幹活,不好生氣!有人勸我去敬老院,我不想去,去那兒沒活幹,自己活動活動多好。
也許正因為閒不住,老人才能如此高壽。除了白內障和心臟上的一點小毛病,尼娜的身子骨還很硬朗。前不久,一家醫療機構免費給老人的右眼做了白內障手術。你們看,醫生為了做手術,把我眉毛給剃了!尼娜打趣道。
採訪中,老人樂觀、開朗、熱情的性格感染了每個人。端茶倒水,削蘋果,不停往客人手裡塞吃的,儘管年事已高,但她的手腳還很麻利。
除了幹活,唱歌幾乎成了尼娜唯一的愛好。從中國民歌《在那遙遠的地方》《蘇武牧羊》,到蘇聯歌曲《喀秋莎》《我們祖國多麼遼闊廣大》,老人張口就來,一首接著一首。唱歌時,她滿臉的皺紋都漾著光彩。
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這是尼娜最愛哼唱的蘇聯歌曲《喀秋莎》。近年,陸續有俄羅斯人來看望老人,老人每次都跟他們唱這首歌。
我現在嗓子不好了,早些年比現在唱得強。一塊幹活的人都喜歡聽我唱。老人說著得意地笑了起來。
晚年幸福 終老山東
兩個多月前,尼娜度過了90歲生日。生日過了三次:村裡、家裡、社會愛心人士分別為老人慶祝九十大壽。這兩年,由於來探望的人越來越多,老人床前擺上了兩排小凳子。冬天怕客人冷,尼娜給每張凳子都鋪上墊子。
提起孩子們,尼娜說:他們對我很好。我生病的時候,都是兒媳照顧我,孫女和孫女婿給我買藥,還送來燉好的肉、排骨、豬蹄。年關將近,她盼著孩子們來大團圓。
老人還說,現在區、鎮、村裡給她發補助金,經常也有人來探望和送慰問品。南定鎮副鎮長胡曉晨介紹說,老人的各項補助加起來,一年收入超過9000元。新的一年,加上高齡補貼等補助,每年補助金能達到12000元。
生活很好,你們太關心我了,我太有福了!老人時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她說,自己活到這把歲數,也沒什麼大的心願,哪兒也不想去,就想留在自己家裡,幹點喜歡幹的事。
採訪結束後,老人一直將記者送到巷子口。從漫泗河村出來,老人揮手告別的微駝身影在眼前不斷閃現,她蒼老但依舊動聽的歌聲縈繞在耳邊。老人詠唱的不正是自己嗎?那個痴情的喀秋莎,在中國吟唱著自己一生的傳奇。(記者劉愷 王子辰 李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