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部作品開始,賈樟柯算是走上了特立獨行的道路

2021-01-13 真影視地平線

少年時,我曾有一個願望,便是希望能夠用一臺攝像機,將身邊所有的美好記錄下來,即使,這些美好的背後,是即將,或是已經崩塌的鄉村街道,但是,只要能夠收錄進我的鏡頭裡,便通通可以作為日後回憶的佐證。

後來,我漸漸長大了,當再次回想起少年時那個有些稚嫩的想法時,偷偷環視四周,才突然明白,在時代車輪的碾壓下,任何人或是事物,都無法保留其最原始的面貌,而這一切面目全非的過程中,裹挾著的是一代人集體的記憶。

電影可以重現過往歲月,卻無法重現過往情懷,可是,如果可以利用電影作為一種紀實的手段,用最普通的底層小人物,作為串聯起整個時代的縮影,那麼,在過去時代垮塌之前,至少,我們可以擁有一份完整的影像。

作為中國第六代導演的賈樟柯,他的鏡頭緩緩掃過的,永遠都是最為真實的鄉村景象,而當那些聚集在小縣城的普通小人物,慢慢開始掙扎在生活邊緣時,透過鏡頭,我們不僅僅是在窺探他們,其實,我們也是在審視自己。

特別鍾愛賈樟柯的電影《小武》,是因為,當不斷變化的時代下,小人物的生活無力感以及內心深處空虛所帶來的壓抑,通過最為忠實的跟拍方式記錄下來時,我仿佛可以看到,滾滾時代洪流中,那種極力想要擺脫,卻不知該往何處去的徘徊,這種徘徊,更多的是想改變卻無法改變,想挽留卻終究挽留不住的嘆息。

一邊是糾纏不清的人際關係,一邊是即將到來的城鄉巨變,這座寫滿滄桑的小鎮,終究無法容下許許多多小武們的肉體和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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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山回家》開始,我便喜歡上了賈樟柯電影中,那種帶著膠粒感的粗糙畫面,而當晃動的鏡頭始終跟著主人公,行走在頹敗的大街小巷時,一種作為北方人的熟悉感撲面而來,之後,反覆咀嚼賈樟柯成名作《小武》這部電影時,這種熟悉感更加濃烈,而在熟悉之外,更多的是懷舊情緒中夾雜著絲絲落寞。

《小武》上映的時間是在1998年,而當時間來到2019年時,這部電影中的一切影像,似乎都成了一種早已逝去的記憶,如果說,記憶是有感覺的,那麼,這種感覺便是介於精神無助與肉體無處安放的頹廢。

賈樟柯在導演行列中算是特立獨行的,而他對於故事的整體把控,總是離不開家鄉帶給他的情緒表達,所以,《小武》這部電影,作為「故鄉三部曲」的首部,表達形式上雖沒有《站臺》《任逍遙》幹練,但是,我自認為,內容以及所要傳達的情緒上,《小武》更為深刻。

其實《小武》這部電影的故事內容很簡單,作為小偷的小武,經常一個人遊蕩在小鎮的街道,當焦黑的路面配合著四周低矮的房屋一閃而過時,身處其中的小武,顯得很是渺小,而這種渺小,來自即將發生巨變的小鎮,更多的,也是來自小武本身過分的自尊與隱藏的自卑合成的矛盾性格。

作為主角的小武,在電影中,我卻總感覺,他始終是游離在鏡頭之外的,時而客觀鏡頭,時而主觀鏡頭,像是一個始終找不到焦點的局外人,其實,這種電影的表達形式,更多的是突出小武沒有歸宿的落寞,而這種落寞,在經歷友情、愛情和親情三重打擊之後,小武便徹底被社會疏離出來。

電影看似講的是小武的故事,其實,如果仔細觀看,就會發現,其實,這部電影更多的,是將底層小人物放置在時代的某個時間點上,然後,我們透過鏡頭看小武的一舉一動,小武卻通過眼睛看時代變化中的人的行為方式,最終,當你總感覺,某個場景或是某個人格外熟悉時,自然而然的,我們便成為了小武,於是電影其實就是講的我們的故事。

頹敗的街道,冷眼旁觀的人群,熟悉的歌曲,低矮的房屋,當鏡頭對準牆面那個大大的「拆」字時,我知道,拆的雖然是建築,其實,也是在一點一點瓦解曾經最為懷念的故鄉以及最為淳樸的感情。

容不下肉體與靈魂的故鄉,總是遊蕩著如小武這般不知歸宿的可憐人,一邊是早已變了味的人情世故,一邊是日漸變化著的鄉村小鎮,當早已熟悉的人或事,慢慢變得面目全非時,本該擁抱新鮮事物的小武,卻不知所措了。

我們都習慣了熟悉,可是,一旦熟悉變成陌生,那麼,無處安放的不僅僅是肉體,還有靈魂。

雖然,《小武》這部電影,可以分成三部分,來具體講述小武身上發生的事情,可是,我卻認為,其實,這只是兩個故事而已。

一個是發生在鄉村的親情,一個是發生在城鎮的友情和愛情,當城鎮的種種遭遇讓小武心灰意冷時,本想著可以回到鄉村作為暫時避難所,卻被老父親的一根木棒給驅趕出來,至此,這個可憐的底層小人物徹底被人與社會邊緣化。

我想,賈樟柯應該曾經有過這樣的感受,所以,他鏡頭下的小武才會顯得那麼真實,只是,這種真實,卻折射出社會變革下,許許多多還未適應的人的真實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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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必有陰暗存在,而透過小武,我們似乎看到了處在社會變革中,雖然渾然不覺,卻已深受其痛的人們,畢竟,當市場經濟的到來時,利益便成了唯一的選擇,而當小武還天真的以為,一切如昨日那般時,沒曾想,現實卻給了他一巴掌。

電影中,小武丟下給小勇的紅包走了;而小武面對空蕩蕩的梅梅的房間時,他的兜裡,依舊揣著那枚沒有送出去的戒指;家裡兄弟相聚時,母親沒有和小武商量便送人的戒指,是壓垮小武殘存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於是,逃避鄉村,在小城鎮重操舊業的小武,最終被鎖在了電線桿上。

他像只猴子一樣,多麼諷刺,可是,如果,肉體和靈魂同時丟失在劇烈變革的時代中時,文明也會退回原始,人就真的成了猴子那般,四處遊蕩,無處安放。

電影的結尾情節,是賈樟柯臨時安排的,可就是這個鏡頭,卻成了整部電影中,最經典的橋段,那無數雙空洞的眼睛盯著蹲在地上的小武,而小武從剛開始的躲避,慢慢的也開始環視這些盯著自己的人群,此時,畫面變成了主觀鏡頭,隨著晃動的鏡頭,熒幕外的我們,似乎都成了小武,而那些被審視的人群,似乎也成了我們。

時代在快速變化著,我們在這種變化的節奏中,已經很難看清自己,而當眼光總是盯著別人時,往往就會忽略對自我的審視,於是,電影中的小武不再是一個人,而千千萬萬的小武,正混跡在我們的身邊,有可能,我們自身在渾然不覺中,早就成為了小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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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賈樟柯過於粗糙的影像,卻反映出最為真實的生活眾生相,用小武的故事串起整個時代變革,卻在時代變革中窺探著所有人,如同不斷被割裂的淳樸的故鄉文化,那種原本最為純淨的情感,在時代的不斷擠壓下,早已成為了一種徒有其表的偽裝。

從《小武》這部電影開始,賈樟柯便固執的用自己的方式,在立足現實的基礎上,充分講述那種帶有濃濃故土文化的故事,而之後,無論是《三峽好人》《站臺》,還是《山河故人》《江湖兒女》,他幾乎所有的電影中,都在圍繞著一個詞語,那就是「變化」。

時代在變化,人們在變化,生活在變化,情感在變化,可是,無論怎樣變化,那種包裹在變化中的殘存的淳樸情感,卻始終圍繞著電影故事的發展,或許,這種堅守,是賈樟柯對於美好的一種期待吧。

環視整個電影界,我想,除了賈樟柯之外的少數導演們,他們依舊堅守初心的創作,我想,其餘的,大多數都淪為了市場的追逐者,而用影像記錄變化,用影像訴說生活,大概已然成為了「矯情」的代名詞。

不過,我就偏愛這種「矯情」,至少,讓我知道了,我們在失去什麼,同時,我們可以擁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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