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木有觀賞的、也有食用的,品種不同,各有特色:櫻花木開櫻花;櫻桃樹結櫻桃;櫻桃美味;櫻花綺麗。說到櫻花,現代人多知道日本有許多賞櫻花的名勝地。雖然櫻花並不是日本特有的,在日本卻的確形成了特有的櫻花文化,然而,追索源頭可以上溯日本文化中的慕唐風(愛慕中土文化的泛稱)。
中華民族的櫻桃文化東漢的《說文解字》記錄,「櫻」,果名,櫻桃也。鶯這種鳥特別愛含食櫻桃,所以櫻桃一名「鶯桃」,又名「含桃」。南北朝文學家庾信詩句「樹宿含櫻鳥,花留釀蜜蜂」,唐代李乂的詩句「谷鳥含櫻入賦歌」都是描寫鶯鳥含食櫻桃的情景。
櫻桃很美味,早就被我中華民族的先人、皇室用來祭祀宗廟先祖。《禮記·月令》說到「羞以含桃,先薦寢廟」。古人在四季收穫農作嘗新時,都先奉獻祭祀,表現了誠敬天地、先祖的禮儀精神。因為櫻桃樹結果領先於百果,後梁宣帝寫道「櫻桃之為樹,先百果而含榮」,所以就秉承了一份祭祀的使命和榮光。
櫻桃賜百官唐代王維有一首《敕賜百官櫻桃》詩,這首詩寫了以櫻桃獻祭宗廟的傳統,也表現了傳統文化中君君臣臣的深厚情義,同時又呈現了「嘗櫻」和中醫食療的豐富內涵。
芙蓉闕下會千官,紫禁朱櫻出上闌。才是寢園春薦後,非關御苑鳥銜殘。歸鞍競帶青絲籠,中使頻傾赤玉盤。飽食不須愁內熱,大官還有蔗漿寒。—— 王維《敕賜百官櫻桃》
彼時,眾官聚集在皇宮門前兩旁的雙闕(胭樓)下,漢宮內上林苑中的櫻桃木高高傍著上闌觀(觀名),樹上顆顆紅熟的櫻桃灼灼泛光。成熟的櫻桃被採摘下來,在春祭中進獻了宗廟神主,御苑中的鶯鳥失去了含桃的機會,恐怕在一旁也要流口水吧。
春祭後,陪祭的高官騎乘鞍馬競帶著內裝朱紅櫻桃的青絲箱籠回程了,內廷使官頻頻把皇上用來頒賜給其他官員的櫻桃傾倒入赤玉盤中,積成了晶紅玉山。櫻桃對身體很有助益,盡情飽食櫻桃也不須愁煩傷身或體內過熱唷,宮中膳食官還備有生蔗漿給人除熱。王維這首《敕賜百官櫻桃》詩,展現了大唐盛世的泱泱之風,也能讓讀者感受到君愛臣的情義。
在《本草綱目·果之二》從中醫學的食療觀點,對《敕賜百官櫻桃》這首詩的後二句有回應、註解,「王維詩云︰飽食不須愁內熱,大官還有蔗漿寒。蓋謂寒物同食,猶可解其熱也。」在《本草綱目.果之五》又寫道:「蔗漿消渴解酒,自古稱之」。中華古人早知道甘蔗生漿性冷,可以消熱、消渴、解酒。櫻桃益氣,多食無損身體。
唐代名醫孫思邈的《備急千金藥方》上說道︰「櫻桃:味甘、平、澀。調中益氣,可多食,令人好顏色、美志性。」櫻桃能養血活血,從臨床醫學來看,櫻桃含有花青素,能降低發炎的機率、有效緩解關節疼痛,具有保健功效。
曲江宴,櫻桃宴唐代時,春榜進士和朝廷官員,常在長安東南的曲江亭舉行慶宴,稱為「曲江宴」、「題名席」。曲江泛舟、賞春,慶賀金榜題名,真是人生難逢的良辰美景。春榜曲江宴時正逢櫻桃成熟可嘗新,所以這慶賀新科進士及第的宴席便稱為「櫻桃宴」。
五代漢·王定保《唐摭言.卷三》就這麼寫:「新進士尤重櫻桃宴」。明末清初蘇州「真才子」文學家尤侗也有「曲江宴,櫻桃畔,爭看紫騮白面」的詞句,側寫了紫騮白面新貴——駿馬上英姿煥發的新進士們的櫻桃宴。
除了新貴進士的曲江櫻桃宴,唐代皇帝,在黃曆三月上巳日也賜宴曲江,曲水流觴,群臣賦詩,一時風雅發發。 如在唐文宗《上巳日賜裴度》詩中「題注」寫到了「上巳曲江賜宴,群臣賦詩」。當時裴度拜中書令,因為病重未能出席曲江宴,文宗賜詩裴度,並令內庭中使送上御札書信,許他病好時,不管什麼日子都能入內晉見,君臣間情義深重。遺憾的是,內使到,裴度的人生恰也謝幕。
祓禊宴蘭亭,情懷傳後世上巳日是黃曆三月中的第一個巳日,這日子大約落在春分前後,人間春色已十分。春花,早櫻已經開了,正是郊遊踏青、沐浴祓禊的好時節。城民踏青郊外水岸,祓禊賞景;春花天真爛漫,舒放人心。
春日祓禊這種風俗早在《詩經》中就有詩篇《鄭風·溱洧》記俗,漢代也盛行。暢快春遊與天地和合,這也是中華古人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之一。
在晉代時將春日祓禊日期固定在黃曆三月三日。文人雅士在祓禊的同時,在曲水邊飲宴賞景,流觴賦詩,發抒了生命情懷。大書法家王羲之的代表作《蘭亭集序》,就是在晉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曲水宴時流觴賦詩的詩集序言。
這是一次山明水秀的曲水宴,王羲之遊目騁懷,為宇宙之浩瀚作註腳,為今昔興懷的契合而感銘——「後之視今, 亦猶今之視!」的確,歷經幾多代,雖然世殊事異,王羲之《蘭亭集序》留下的曲水流觴賦詩的情懷,影響後世深遠,甚至遠及東瀛日本。日本貴族的曲水庭園之宴追隨著中土的風雅。
櫻花情,中土東瀛曲水會 在日本國歷史文獻《日本書記·卷第十五》中看到最早的曲水宴記載是在五世紀(約當東晉之後的南北朝時代),顯宗天皇(公元450~487年)元年、二年、三年,連續三年都有記錄:「三月上巳,幸後苑,曲水宴」,二年時還記錄了喜集公卿大夫為宴。
日本奈良時代(公元710~794年)和平安時代(公元794~1185年)期,宮廷中盛行曲水流觴之宴,貴族們泛舟於宮中曲水庭園,於曲水、池上,賞花觀月,曲水邊上櫻花絢爛助興。現在京都南城宮、福岡縣太宰府天滿宮每年還重現平安時代的宮中曲水宴。
三月上巳遊目騁懷賞山水、賞百花,桃花、李花、杏花正當時,櫻花也不缺席。唐代大曆初年進士、居住在長安的劉商的詩中,傳達出上巳佳期的櫻花影:
踏青看竹共佳期,春水晴山祓禊詞。獨坐郵亭心欲醉,櫻花落盡暮愁時。—— 劉商《上巳日兩縣寮友會集時主郵不遂馳赴輒題以寄方寸》
曲水流觴賦詩賞花,這種融入春天、紓放身心的幽致雅興,經過朝鮮半島傳到了東瀛日本後,大放絢麗。曲水邊賞櫻花,成了日本櫻花季的定影——水畔櫻花,水中倒櫻,上下映帶,又像櫻花的前世今生,疊映在不同的時空。鏡花水月中,牽引著源自中土的曲水宴、櫻花情隱隱若現!
櫻花一樹,花開花落間揉合了纖柔和壯美,在日本放異彩,仙名又回傳中土。元末明初文、史學家宋濂的《櫻花》詩就記了一筆,其筆下的櫻花如雪吹香:
賞櫻日本盛於唐,如被牡丹兼海棠。恐是趙昌所難畫,春風才起雪吹香。—— 宋濂《櫻花》
明代著名的詩書畫家、「吳中四才子」之一的祝允明與日本僧人唱和,歌詠了日本櫻花,留下一首詩。他形容櫻花是蓬萊仙山奇異的花卉,自仙界下凡,花如剪雲似雕雪:
剪雲雕雪下瑤空,綴向蒼柯翠葉中。晉代桃源何足問,蓬山異卉是仙風。—— 祝允明《和日本僧省佐詠其國中源氏園白櫻花》
纖纖櫻花姿,染出雲雪高情,攜帶曲水雅韻仙風,穿越古今渡異土。櫻花伴著曲水的清靈、流觴賦詩的雅韻,在文化傳播與交流濡染的角色上,丰姿異綻賽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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