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是詩的盛世,宋是詞的頂峰。如今,在歷經千年的風霜後,我們已無法再去親身體驗那些盛唐歡歌,也無法再去親身經歷兩宋風雲。但是,我們依然可以從唐詩宋詞中一窺大唐帝國的盛世傳奇和兩宋人們的悲歡離合。
詩言志,詞言情。相較於唐詩,宋詞更有一種煙火氣,更蘊含著一種親切的美。這種美,既有兒女情長,也有熱血激昂,既有清新婉轉,也有雄渾悲壯。宋詞中的家國夢、羈旅思、兒女情,有如徐徐清風,又如空靈夜曲,穿過歲月的風塵,依舊流光溢彩,歷久彌新。宋詞宛如千年佳釀,讓人陶醉在那個遙遠的朝代,盡情地享受古典文化的醇香,演繹千百年來不變的優美。
《雨霖鈴》
柳永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裡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向來善於寫離情別意,他筆下的離別,鋪敘委婉、雅俗並陳,深受市民階層的歡迎,甚至出現了「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的盛況。
這首《雨霖鈴》便是柳永的經典名作。詞人即將離開汴京去往各地漂泊,不得不與愛人分離,滿眼離愁,滿心悽苦,想起往年好風光,心中只能獨念悲歡。
《念奴嬌·赤壁懷古》
蘇軾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這首詞是蘇詞豪放風格的代表作,堪稱北宋詞壇最為引人注目的作品。蘇軾將奔騰浩蕩的大江波濤、波瀾壯闊的歷史風雲和千古而來的風流人物,酣暢淋漓地潑墨揮寫於大筆之下,氣象磅礴,格調雄渾,高唱入雲,境界之宏大,前所未有。
詞中的周瑜丰姿瀟灑、韶華似錦,膽略非凡、年輕有為,英雄形象令人豔羨,這樣的周瑜才是歷史上真正的周瑜。
《水調歌頭》
蘇軾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這首詞以月起興,與弟子由七年未見之情為基礎,圍繞中秋明月展開想像和思考,把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之情納入對宇宙人生的哲理性追尋之中,反映了蘇軾複雜而又矛盾的思想感情,又表現出作者熱愛生活與積極向上的樂觀精神。
詞作上闋反映執著人生,下闋表現善處人生。落筆瀟灑,舒捲自如,情與景融,境與思偕,思想深刻而境界高逸,充滿哲理,是東坡詞的典範之作。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蘇軾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悽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中國文學史上,從《詩經》開始,就已經出現「悼亡詩」。而用詞寫悼亡,是蘇軾的首創。這首詞是「記夢」,而且明確寫了做夢的日子。但雖說是「記夢」,其實只有下闋五句是記夢境,其他都是抒胸臆,訴悲懷的,寫得真摯樸素,沉痛感人。
《鵲橋仙》
秦觀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此詞是一首愛情頌歌,上片寫牛郎織女聚會,下片寫他們的離別。全詞哀樂交織,熔抒情與議論於一爐,融天上人間為一體,優美的形象與深沉的感情結合起來,起伏跌宕地謳歌了美好的愛情。古人詠七夕,往往以雙星會少離多為恨,而此詞獨謂情長不在朝暮,化腐朽為神奇!
《一剪梅》
李清照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李易安結縭未久,趙明誠即負岌遠遊。易安殊不忍別,覓錦帕書《一剪梅》詞以送之。作品以其清新的格調,女性特有的沉摯情感,絲毫「不落俗套」的表現方式,給人以美的享受。尤其是最後三句,寫盡離別之愁,相思之苦,令人動容。
《青玉案·元夕》
辛棄疾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古人寫上元燈節的詞,不計其數,而辛棄疾的這一首卻獨樹一幟,成為流傳千古的經典。結尾三句「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把這種境界稱之為成大事業者,大學問者的第三種境界。梁啓超也評價說「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體現的是作者不肯同流合汙的高士之風。
《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辛棄疾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這首詞通過對作者早年抗金部隊豪壯的陣容和氣概以及自己沙場生涯的追憶,表達了作者殺敵報國、收復失地的理想,抒發了壯志難酬、英雄遲暮的悲憤心情。字字跳擲而出,「沙場」五字,起一片秋聲,沉雄悲壯,凌轢千古。而最末一句卻筆鋒陡轉,盡否前九句之意,一股悲壯之情噴薄而出,令人生出無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