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芮氏7.8級大地震,24萬人死亡。2010年7月22日,電影《唐山大地震》上映,掩藏在歷史背後的記憶片段又開始在我們的腦海中翻騰。
逝者已去,而生者的人生道路還很漫長。在這些人的生活中,地震的痕跡清晰可見,他們在「1976」這個拐點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就像電影原著《餘震》的名字所暗示的一樣:地震雖然在那一年結束,但那些經歷了地震帶來的傷痛的人,卻一直生活在生命的餘震之中,小女孩兒方登就是他們中典型代表。
可以說方登的人生是從7歲開始的。7歲之前的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孩兒,而媽媽的一句「救弟弟」之後,劫後餘生的她開始背負起太多無法承受之重。將方登的一生慢慢展開,我們看到很多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又給她很大影響的人。從最開始給了她一個擁抱的解放軍戰士,到她的養父母,再到拋棄她的男友以及外國丈夫,這些人出現在她人生最關鍵的幾個時期,方登的人生道路也因為他們而一再改變。但是我們很遺憾地看到,由於那個特定年代的條件限制,並沒有人對她進行心理的幹預和治療。如果在她的生活中能早點出現一個能對她進行幹預、指導和治療的人,那她的生活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呢?
收養應更關注與孩子的精神交流
影片背景:7歲的小方登被一對軍人夫妻收養,她面臨的是一個全新的環境,面臨如何和自己的養父母接觸等等一系列的問題。
嘉賓:北大燕園博思心理諮詢中心資深心理諮詢師盧悅
【問題體現】
很多地震孤兒來到一個新的家庭的時候都存在一個不信任感,這種不信任其實是來源於基本的安全感缺失。我們每個人的心裡都會假定一些事情是不會變的,比如我們都相信大地是堅固的,是值得依靠的。而唐山大地震讓人們心裡的這個基本的常識在一瞬間崩塌。這給人的影響是很深刻的,很多經歷過汶川地震的人現在還不敢靠著牆走。還有很多人總是能回憶起災難那一瞬間的景象,就像有一個畫面閃現在你的眼前,仿佛自己還活在那一瞬間。而對於小方登來說,在經歷了地震之後,另外一件事的發生徹底粉碎了她的安全感。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被父母拋棄意味著不能存活,即便是滿足了她物質上的需求,沒有父母的孩子在心理上也很難長大。所以在基本的安全感缺失的情況下,小方登選擇的做法就是封閉自我,自我保護。具體的表現就是不願意和外界交流,將自己和這個世界隔斷。
【解決方法】
對於影片中的小方登來說,遇到陳道明扮演的養父可能是她不幸人生中的萬幸。即便是在現在,也存在很多強硬的收養方式,過度關注於物質而不關心孩子的精神生活,給孩子造成隱形的創傷。而對於一個收養家庭來說,最重要的是給孩子一定的空間,跟孩子有一個循序漸進的良好的接觸。陳道明飾演的養父就承擔起一個和孩子交流溝通的角色,比如在做事之前先詢問孩子這樣行不行,孩子哪怕只是點點頭或者搖搖頭也是完成了一次交流。這樣的交流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方登走出了災後心理創傷的第一個階段。
在現實中,很多地震孤兒的表現也是不同的。有些孩子也許在失去親人的情況下還在努力維持自己的生活,通過玩耍之類的方式發洩自己情緒。這其實是將自己和過去隔離的一種做法,當他無法面對現實的時候選擇這樣一種做法已經是非常成熟的表現。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個養父母,應該做的就是給他一個適宜的外部環境,等孩子自己從這種隔離中走出來。而對於另外一些比較消極的孩子,比如有厭世或者自毀傾向的孩子,就不能什麼都不做。而是應該積極引導,教他們用隔離的方法避免受到傷害。
地震孤兒應首先做心理評估
影片背景:7歲的方登從廢墟中甦醒過來。一位解放軍戰士將她帶回軍營,確認孤兒身份後等待好心人的收養。
嘉賓:天津心理衛生協會心理諮詢師藍楓
【問題體現】
我們從影片中看到小方登的收養過程其實是存在很多的問題,這也對她今後的人生產生了很多的影響。比如在收養之前首先應該進行一個心理健康狀況的評估。方登當時的情況是處於不願意說話的一種自閉的狀態,如果在現在的心理健康評估過程中,對於這種長時間的沉默就應該給予足夠的重視。
5歲之後的孩子由於已經有比較完整的記憶,災難對於他們造成的心理創面可能會比較大。所以對這個年齡的孩子的心理評估更應該注意。性格習得讓這個年齡段的兒童有很強的承載能力,他們之前的生活的一些片段會對他造成很大影響,比如在影片中關於西紅柿的記憶實際上是伴隨了方登的一生。
【解決方法】
如果經過評估發現這個孩子承受力很頑強,創傷度也很小,那麼臨時家庭或者擬家庭的情感和人際關係上的彌補會給孩子正面的影響。如果經過心理評估覺得這個孩子存在一些心理上的問題,就不應該急於尋求收養,而是先經過一系列的幹預和治療,等到心理情況逐步穩定後再考慮收養的問題。
我們在接觸一些汶川地震的孤兒的過程中也出現過因為在震後初期沒有經過心理幹預導致的一些問題。比如有個10歲的小孩兒,在震後很多人都對他用自己的方式進行慰問和安撫。這樣的話聽了太多之後,孩子就不敢表達自己的想法,也不敢哭,因為只要一哭就會有人來安慰他,讓他覺得不知所措。這個孩子在接受我們的心理治療之前,就是在和周圍的人接觸的過程中已經受到了很多次傷害,可以說已經不是二次傷害那麼簡單了。
所以對於經歷過地震的兒童,尤其是孤兒,應該儘早進行心理評估和心理幹預,避免外界對他的再次傷害。而具體就方登這個人物,我們在早期就應該引導她把自己心裡的話說出來,應該讓她把32年後汶川地震的時候表露出的感情提前。這在1976年很難做到,但是現在我們一直都在為這個目標努力。
給遭受心理創傷的人一點獨立感
影片背景:方登進入大學後,開始了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個人的感情經歷也充滿坎坷。她的生命中出現了兩個男人,在同一所大學的研究生男友沒有給她足夠的理解,兩人以分手告終。而在一個來自異國的男人身上她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嘉賓:北大燕園博思心理諮詢中心資深心理諮詢師盧悅
【問題體現】
當我們要面對一個在災難中有過心理創傷的人的時候,通常存在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就是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自己會減輕很多負擔,但是對於對方可能會造成一些傷害。而另外一種情況則是在了解對方的過去的情況下進行交流,這就需要我們進行一些有別於日常人際關係的調整。
影片中,方登和自己的男朋友在是否保留肚子裡的孩子這件事上發生了爭執。這和方登幼年的經歷有關,在她的心裡已經留下自己被拋棄的陰影,所以當她把男朋友當成自己的親人,卻又發現男友似乎想要拋棄她的時候,她自己首先選擇了離開。這表現出方登控制局面的欲望,這種控制欲其實也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方法,為了不受傷,就先離開。實際上我們在和有災後心理應激創傷的人接觸的時候,難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解決方法】
實際上影片為方登的生活安排了一個很好的結局,她的丈夫是一名外國人,而且她和自己的女兒也移民到了海外生活。為什麼要這樣安排,我覺得這是為了讓方登一直以來都在尋求的獨立感得以實現。在西方的文化中,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相對來說是獨立的,即便是血緣關係也沒有東方那麼親密。這讓方登能有生存的空間,讓她遠離自己幼年時候親情的缺失。
雖然對於大部分的地震孤兒來說,並不都能像方登一樣幸運。但是我們也可以努力去嘗試給他們一個獨立的空間。西方的人際關係並不是包裹著一個人,而更像是一個容器,有空間又不過於親密。我想這樣的一種關係放在同震後孤兒的感情生活中應該是一種最恰當的關係。
來源:中新網
責任編輯:王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