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春天,小城騎行方興未艾之時,我購置了一輛山地車。從此,我熱愛上了騎行,至今已經九年有餘,騎行成了我隨時都可以觸摸到的詩和遠方。
01
最開始,我買了一輛「美麗達」牌子的山地車,紅色的,很典雅。3月初買的,騎了5個月,8月在焦作市學生路文聯門前丟的,丟的地方都這麼有詩意。9月份,在妻子的支持下,我又買了一輛黑色的「捷安特」山地車。意外的是,第二年春天,我參加了焦作市一個環保主題的徵文比賽,我寫的一篇關於原生態鄉村的散文《趙莊,城市的隱者》獲得了散文類二等獎(一等獎空缺),獎品竟然是價值2000元的一輛白色的「美麗達」山地車。
那個時候,我和我的黑色捷安特在我們的騎行群裡已經小有名氣,我給我的黑色捷安特取名叫暴龍,人如車,車如人,說幹就幹,誰也不服。忽然有了這輛白色的「美麗達」,看它小鳥依人、乖巧可愛,我就給它取名叫白咪咪。兩輛車,黑的像哥哥,白的像妹妹,它們都是我的坐騎,隨時在我的駕馭之下,踏上徵程。
焦作市著名詩人、畫家琳子老師,聽說了我的騎行故事,專門為我和白咪咪寫了一首詩,題目就叫《單騎之人》:「你的白咪咪/應該是一個白虎,而不是/一隻雛貓/你坐在它身上你必須準備頭盔和/月光。是的/你曾經有過和它一起醉酒的夜晚,因此/你是戀舊的主人/而它是鐵器//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我曾經/碰到過一張合影:/它依舊是鋼鐵/你依舊是騎士///所以,它必定要回歸到鐵的部落/你必定要成為一個/戀愛的人//哦,你的舊貓你的愛/你的白虎你的愛!」
02
我對騎行的熱愛是異乎一般的騎行者的。在最初的三兩年裡,小城的「騎樂無窮」俱樂部組織的周三夜騎和周六日小長途,我一般都是雷打不動要參加的。經過幾個月的拉練,特別是2011年的夏天我和一位騎友陪著一位綽號「鐵漢」的專業騎手去鶴壁市鶴山區參加一個全國性比賽,經歷了平原、山地公路的長途拉練,我身體裡的潛能被激發出來,從此我的騎行有速度,有耐力,能爬坡。每次活動,我都是不服就幹的主兒,處於騎行隊伍中人數很少的第一梯隊的地位。
那些年,周三集體夜騎的目標以焦作為主,那時人民路剛剛修好,但尚未通車,路好,無車,騎行最安全,最暢快。有時候也會去武陟、獲嘉縣城,向北騎的較少,因為那時候的雲臺大道上貨車太多,路髒、灰塵大,還不安全。但在一段時期,我卻經常一個人夜騎到百家巖。夜色中,孝女塔依然巍聳,崇明寺寂靜無聲,我很喜歡坐在西白澗旁的一塊巨石之上,聽草蟲唧呶,泉水潺湲,瀑布轟鳴,試圖與一千七百多年前的竹林七賢進行心靈上的對話……
周六日的集體小長途,黃河灘、武家灣、雙底、輝縣、衛輝去的較多,濟源去的較少。通常都是一天來回,裡程都在一百公裡以上。去武家灣要爬12公裡的山坡,對很多人來說是個考驗。去衛輝則要來回170公裡。去濟源則要一天來回200公裡,這種小長途更需要速度和耐力,只有第一梯隊的人才具備。
夜騎來回一般都是四五十公裡,對新手來說,是個拉練,對老手來說,只是撒了個歡。周六日的小長途,當老手有點疲累的時候,新手往往已經是鼻塌嘴歪了。除了個別人騎行一兩次就退出外,大多數新手都會成長為老手。
集體騎行需要團隊精神,需要相互幫助和關愛,於是就有了友情,很多原本不相識的,不同年齡、不同行業、不同的工作的人,成了騎行之外的好朋友。
03
騎行,沒參加過的人,會覺得這種活動累且枯燥;參加過的人,大都會喜歡甚至熱愛上這種活動。因為,這種活動可以讓騎手像騎馬一樣奔馳起來,那種飛奔的感覺,會徹底打開思想的自我禁錮,那是一種完全的放飛,內心高度自由。經過每天一二百公裡的長途跋涉,是釋放,也是發洩,那種疲累,如同夕陽中孑然獨行的行者,自帶一種修行的光芒,因為汗水可以清洗心靈。
那些年,除了參加騎行俱樂部組織的騎行,我每年都給自己設定幾個目標去完成。省內我騎行過商丘、駐馬店、洛陽、鶴壁、開封、南陽等城市,省外我騎行過陵川、晉城、太原、西安等城市。時間短的三兩天,長則七八天。
目的地的風景自然格外美好。我在太原暢遊晉祠,我在西安古城四處尋找心儀已久的小吃,我在洛陽對至今留存的漢唐風韻目眩神迷,而鶴壁的淇河,這條詩歌之河,更是讓我穿越千年,仿佛我就生活在詩經裡,準備涉河而過……
但更多的風景是在路上。我在一首關於騎行的詩裡寫道:「喜歡和風兩情相悅/喜歡和路共度時艱」。每過一個地方,我都會留心地名,留心就近的名勝古蹟,我知道,每一個地名的背後,都是一段隱藏的歷史;每一處名勝古蹟,都有歲月的溫度。如在開封祥符區陳留鎮,秦置陳留縣,酈食其曾對漢高祖劉邦說,陳留雖小,卻是「四通之要、五達之衝」,所以到了漢武帝,改縣為郡,置陳留郡;到了漢末,曹操在此說出那句「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千古名言後,就在這裡起兵舉事,最終成就了一番霸業;而曹魏終結的大漢最後一個皇帝,在其登基前的封號就是陳留王,他就是漢獻帝劉協,被貶為山陽公後,山陽國的都城濁鹿城就在我老家南莊村北五裡的李固村,他就成了我的老鄉賢。如今,當年的陳留郡,淪落成為一個鄉村小鎮,確實讓人不勝唏噓。
類似這種體會,讓我越來越明白,為什麼古人不僅要讀萬卷書,還要行萬裡路,因為遊歷會把知識變成自己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經歷。
那時候,手機還沒有導航,路線的確定和修正,全憑鼻下一張嘴。我曾被人故意引入歧途,我也曾被好心人騎著摩託一路護送到大路。我曾披星戴月,頂風冒雨,歷盡艱辛,孤獨前行;我也曾被迎面而來的一個鼓勵的手勢,一句簡單而有力的「加油!」溫暖、感動,激勵自己奮勇前行!
只有這樣的騎行,才能算得上真正的長途跋涉;只有這樣的騎行,才能看到真正的風土人情和風景。
我在一首關於騎行陵川的詩裡寫道:「如此迷戀空氣裡的味道/欣喜並不需要留下痕跡/只有山谷裡水在流、雲在飛……」
04
這些年,小城的騎行之風漸衰,但我的騎行從來沒有停止,只不過,我不再狂熱,不再追求速度和裡程,我更多的時候,是把騎行作為可以鍛鍊身體的一種身心享受。
我來自鄉村,所以我特別喜歡騎行鄉村。我寫了不少的鄉村詩,這些詩的靈感,大都來自我的鄉村騎行。我覺得每次路過一個鄉村,就是和一個鄉村在談一次戀愛。
最能體現我的這種感受的是我寫的《路過一個村莊》:「總要有一兩棵老樹上住著神仙/清晨,黃昏/薄霧,輕嵐/經過的人和牛緩慢而踏實/一個朝代的初期,或者/一個隱於紅塵之外的時代/值得尊敬//楊樹,榆樹,是我們的父輩/我們就是一棵小楊樹,小榆樹/乾淨,快樂,日夜生長/第一年苦楝樹開花的時候/可以悄悄想念一個人/第二年桐樹花開的時候/要經過一條小路,與一朵小花談一場戀愛/第三年紫薇花開的時候/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越來越多//我知道,我終會老去/孩子和田裡的莊稼,我最熱愛的風景/我會來到井旁的大柳樹,或者/路口的老槐樹,再次/抬頭,低頭/沉默,致敬」。
我的眼裡,鄉間小路,才是最乾淨的可以到達靈魂深處的捷徑之一。
05
這些年的鄉村文化考察,大部分是通過騎行完成的,並撰寫了上百篇的鄉村文化散文。這是一個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全縣200來個村莊,幾乎沒有我沒去過的村莊,而且每考察一個村莊,都需要三趟來兩趟甚至十趟八趟的實地調查。
此外,我還把目光投向包括今天的焦作四區、獲嘉縣全境在內的古修武境域的文物古蹟,甚至涉及武陟、博愛、沁陽、溫縣、孟州、濟源等兩漢的河內郡、明清後的懷慶府地域範圍,進一步開闊了專業視野,豐富了自己的文史知識。
武陟縣萬花莊和修武縣陪嫁莊的青龍傳說一脈相承,那年我用兩三個月的時間,騎行萬花莊數十次,撰寫了二十餘篇青龍文化系列文章。
獲嘉縣的宣陽驛是修武秦漢時的古修武城,也是漢高祖劉邦在楚漢戰爭時期智奪韓信兵權的地方;劉固堤村是竹林七賢之一劉伶最後的落腳地和死葬地。武陟縣東張村和土城,有漢代河內郡首縣懷縣的古城遺址,附近的妙樂寺塔是安放佛骨舍利的所在之一,在佛塔中地位極高,也是焦作最為俊美的佛塔;西小虹村和西尚村,則分別是竹林七賢中山濤和向秀的故鄉。這些都是我經常去的地方。
沁陽曾先後被稱為野王、河內,是西晉之後河內郡以及元代之後懷慶府的首縣。幾乎每年夏天,我都要騎行到沁陽市,除了觀賞天鵝湖的荷花,就是遊覽天寧寺、北大寺、李商隱墓、朱載堉紀念館等等。
對周邊縣市歷史文化的了解,讓我進一步弄清了修武歷史文化的地域定位和特點。
06
大沙河沿岸也是我經常騎行的路線。這些年的水體生態治理,成效顯著,大沙河不僅水清了,兩岸草綠花紅,風景秀麗,成為很多騎行者的最愛,當然這也是我每年夏秋晨騎和周六日休閒時選擇最多的騎行線路。
如果說鶴壁的淇河,是中國的詩歌之河,那麼家鄉的大沙河,則是我的詩歌之河了。大沙河,這條美麗的河,這條波光蕩漾的河,給了我太多的美好光陰和回憶:「是誰逆水而上,是誰涉水而來?/沙河湯湯,三千年的光陰如此清澈/你看那樹上的綠,波光粼粼//其實,這樣的風景早已在這裡等著我/以草的青色為界,樹蔭落到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天下,誰都不可以打擾//河水之上,心思泛濫/五月的陽光,覆蓋著曾經瘦長的月光/隨便折一枝,就會看到:/一份柔暖/一份幽涼//我願做沙河裡的一條魚/這樣,可以隨時用泡泡圈住歲月/一圈漣漪/一圈遙遠的鳥啼」。
2015年到2017年,我曾不計其數有目的地沿沙河騎行,上到中站區河口村,下到輝縣合河村,走訪了沿河村莊不計其數的村民,並查閱了相關資料,撰寫了《大沙河初探》一文,初步解開了大沙河的歷史之謎。
除此之外,我曾騎車尋找曾經繁華千年,如今即將消失的運糧河的痕跡,以及撲朔迷離、眾說紛紜的古驛道,它們都在我的腳下慢慢呈現,在我的眼中漸漸清晰……
07
騎行可以和考察歷史文化結合,也可以和爬山、徒步相結合。在我眼裡,北山很近,在我心裡,江湖很遠。因為太行山,讓我的騎行活動更加豐富多彩,更加詩意盎然。
長途騎行,我的背包裡一定會裝有水果和詩歌雜誌。我曾連續訂閱了五六年的《詩刊》《綠風》《星星》《詩潮》等國內知名的詩歌雜誌。水果解渴,並能緩解飢餓;詩歌,則是我在路邊靠在一棵樹下休息時的美妙無比的精神享受。
當我的騎行和爬山、徒步結合時,通常中午就在山上吃東西。這個時候,我的背包裡,除了水果和詩歌雜誌,還會有兩個燒餅夾牛肉。這是何等的奢侈,這是何等的滿足!
因為熱愛詩歌,我會經常騎車參加市裡組織的和詩歌有關的活動。這些年,我和修武的幾位詩友,如王山林、劉瑞清、牛啟明等,曾多次騎行焦作,參加端午、中秋的詩歌朗誦活動。記得有一年中秋,我和山林去河南理工大學參加中秋詩會。期間,詩友馬萬裡和四月一個眼神,把我和山林帶到了校園內的一塊草坪上,四月拿出了她的女兒從雲南大理寄回來的桂花和玫瑰月餅。那天的月亮,就像四月帶的月餅那般美好,以致於現在回憶那天的月色,都有桂花和玫瑰的香味。
那天晚上回來後,我激動地寫下了《將要復照我後半生的月光》:「用詩歌餵養月光/用雨水餵養月光/用一個完整的童年餵養月光/用我畢生的愛情以及四十歲以後/所有的冷靜和智慧餵養月光/用五千年前的神秘/兩千年前的古老/餵養月光//這月光啊/有多少故事和傳說/有多少詩詞歌賦/才讓你這樣美/無論披著、看著、捧著/都有說不出的各種各樣的美///你已經照了我前半生/我在後半生以最誠摯的心邀請你/你是我可以隨身攜帶的愛情/哪裡有你/哪裡就是我的祖國……」
08
雖然這些年騎行的人越來越少了,但我們幾個老騎友,每年都要組織幾次騎行,中午或者晚上,再在一塊喝喝小酒,憶憶當年的人和事,說說當年的瘋狂和激情。
這些老騎友中,老喬的年齡最大。杭州是他女兒所在的城市,他每年都要騎行到杭州。青海湖的環湖騎行,已經參加過兩三次了,而就在前年,他實現了自己騎行西藏的夢想。
騎行西藏,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夢想。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一度覺得,這個夢想離我越來越遙遠,直到我在朋友圈看到了老喬在川藏公路上倔強的身影和燦爛的笑臉。
只要熱情還在,夢想就一定還在。我有白咪咪和暴龍,白咪咪是我的詩,暴龍是我的遠方,我隨時都可以觸摸得到,它們也都在外表平靜、內心熱烈地期待著,和我一起再次出徵,把詩和遠方,一次又一次地延伸,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