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明史》記載張獻忠說:「性狡譎,嗜殺,一日不殺人,輒悒悒不樂。」
話說張獻忠建國一年後,就處死了一位丞相、四位尚書甚至將其剝皮,以草填充成標本陳列接頭;有時他還將剝去一半皮的活人趕出城,讓其自生自滅。難道張獻忠天生就是一個特別瘋狂、而且喜歡殺人的人?
張獻忠曾經也是個「行仁義」的人。突襲襄陽後,他從襄王府中發銀五十萬以賑饑民。對待明朝官員,他曾經給松江知府方嶽貢修書,感嘆:「使人人不愛錢入公,獻忠如何自作賊?「甚至在騎兵時還特意開城門放走方嶽貢的兄弟。
張獻忠也是個懂知識分子價值的人。他粗通文墨,比李自成重用讀書人早了兩年,屯兵谷城時招攬了潘獨鰲、徐以顯兩大謀士;在稱帝後,他還封西西里傳教士利類思、葡萄牙傳教士安文思為「天學國師」,詢問歐洲情況。
可這位張獻忠,在四川的所為卻令人毛髮倒豎。翻檢《蜀難敘略》和《蜀警錄》等親歷者記敘,血腥與壓抑穿過近四百年的時空撲面而來:攻克重慶,張獻忠將所有降卒的手剁去一隻後放走;攻克成都,驅使官紳百姓全數入城,「凡在村寨者,盡捉赴城剁其手」;在蜀王府,大搞「剝皮實草」;在川南各州縣,西軍驅趕下,凡是住在山上或寨子裡的人都被殺死,西北士兵按死者的手掌記功,各地軍官衙門和成都城內,血淋淋的手掌堆積如山。
今天,奧小捷讀歷史頻道就帶各位讀者來看張獻忠早年的經歷,以及他為何會成為一個特別瘋狂的人。
早年經歷
延安府的捕快史籍中有很多張獻忠早年的故事,《蜀碧》中記載他是將門之後;《甲申潮小紀事》中記載他父親是捕快和屠沽;《後鑑錄》中記載說他在洪承疇手下當過兵,也曾在延綏鎮總兵王威手下當差,後來犯軍法本來要被處死,所幸被總兵陳洪範看他長相雄偉,為他求情才得以赦免;《明季北略》中記載說他曾經在私塾打架,失手打死了同學,被父親逐出家門後投奔馬守應部農民軍。
不過,這些記載大多不禁推敲,摻雜了很多想像與演繹。歷史學家顧誠先生在《明末農民戰爭史》這本書中認為:張獻忠應當是出身在延安府的一個捕快。
《崇禎長篇》記載:明末的柳樹澗堡,一片凋敝慘澹。崇禎元年,三邊總督與延綏巡撫、巡按聯名上書,稱天啟元年來,軍餉積欠一百五十餘萬,「千裡黃沙,數萬饑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這些走投無路的饑民,暴動之初只是為一頓飽飯,並不會有長遠的規劃;當暴動演變成戰爭,血腥廝殺,更迫使人類展現出本性兇殘的一面。當然,像張獻忠這樣能做大做強者,總會有過人之處,決不會是只知道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之徒。
明末農民軍起義的二號人物明崇禎三年(1630年),張獻忠積極響應王嘉胤的反明號召,在米脂起義。次年,他參加王自用聯軍,因為他英勇善戰,很快成為三十六營的主要首領並以能謀善戰的八大王出名,成為明末農民軍起義的二號人物。
崇禎八年(1635年),張獻忠參與滎陽之會,與高迎祥等共同商量怎麼消滅明朝,然而在商討過程中,張獻忠與李自成因小事開始鬧分裂,不久後張獻忠率部攻佔長江流域。
轉戰四川,稱帝為王崇禎十年(1637年),因受明軍左良玉的進攻,張獻忠的部隊嚴重受損,他本人也在戰爭中受了重傷。次年正月,張獻忠不得不接受明廷的招降。他駐地王家河,加強軍事訓練,等待機會復出。
崇禎十二年(1639年),張獻忠因對官府腐敗感到不滿,以及對明廷的不信任,加上受到李自成的影響,他重新舉起反明的大旗,轉戰四川境,使明軍疲於奔命。崇禎十六年張獻忠攻佔武昌,稱大西王。
崇禎十七年(1644年)他攻破成都,很快控制了四川大部分地區的州、縣。在成都,張獻忠先號稱秦王,接著宣告建立大西國,改元大順。建立健全制度,後稱帝,以成都為西京,8月16日登基皇位。
按理來說獲得政權的張獻忠應該善待人民,努力使自己的政權穩定才是,他卻在大西政權建立不久後,開始大肆屠殺,我們接著來分析下原因。
原因1:叛亂引發張獻忠的地域歧視
大西政權入川之初,正是北方大順軍節節勝利之際,明朝大有瓦解之勢,因而蜀中官紳對大西軍的抵抗也並不激烈,所以張獻忠也很樂於接納這些投降者。建國稱帝時,很多官員都是從四川士紳或在四川任職的明朝官員裡選拔的,籠絡的意圖也很明顯。
但隨後,北方陷入順、清對峙;南明弘光朝廷建立後,無力北上,便著力西南,聯絡策反四川官紳。明弘光元年、西大順二年春,南明軍隊攻佔了重慶,大西政權遭遇重挫。
內外交困下,張獻忠對四川籍官員心生懷疑。從被處決者數量和所受刑罰上看,四川籍官員的處境要比湖北或陝西出身者悲慘;敗退途中,他甚至對四川籍士兵也大開殺戒,甚至有計劃地「剿百姓」。農民階層出生的張獻忠,似乎開啟了地獄黑模式,將四川舊明官員的背叛,視同全體蜀人的背叛。
原因2:部分大西政權官員的責任
南直隸桐城人、左丞相汪兆齡對張獻忠的屠殺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此人大約是崇禎十四年為張獻忠所得,後位居大西政權文官之首,曾向張獻忠建議「盡行屠戮」,讓四川盆地「有土無人」。張獻忠敗死後,汪兆齡被孫可望、李定國等人挖心處死,首要罪狀正是其「朝夕蠱惑」張獻忠殺人。
雖然目前的史料無法證實為什麼汪兆齡要慫恿張獻忠殺人,他的動機也不得而知。我們可以大膽地揣測,直到21世紀,人們也未能完全擺脫地域歧視的陰影;而人口流動性更差的17世紀,這更不足為奇。
根本原因:張獻忠扭曲的性格和價值觀
當然張獻忠屠殺四川人的最終原因還是要到張獻忠本人身上去找尋答案。
《明末農民戰爭史料》中寫到,曾與張獻忠長期聯營的羅汝才,因張獻忠」好凌人「,轉而北上投奔李自成;大順在山海關失敗後,曾受封秦王的他不久就改元稱帝。張獻忠處決明宗室瑞王時,天降雷雨,他竟以炮擊天,怒罵:」我殺人與天何涉?」
可見,張獻忠性格的桀驁不馴和專斷如此厲害。
他的這種性格,加上長期徵戰生涯,讓張獻忠更加自負並迷信武力。
在《蜀難敘略》中記載他曾在屠殺中發出夢囈般的話語:「老子只需勁旅三千,便可橫行天下,要這麼多人作甚!」甚至張獻忠自稱受王靈官(就是《西遊記》裡玉皇大帝的 保安隊長),所託「奉天殺人」。
心理史學的引入,又為我們尋找原因打開了一扇新的窗口。張獻忠早年就以作戰勇猛著稱,「臨戰輒先登,於是眾服其勇」;據說在南陽被左良玉擊敗時,他曾身中兩箭一刀。由此可見,這位「流寇」領袖,一定對人頭落地見怪不怪,自己也曾經經歷過流血的傷痛和死亡的恐懼。
按照現代醫院的說法,張獻忠很可能是一位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經暴力、死亡帶來的心理創傷後,出現暴力、殺戮的幻想。特別是《蜀碧》中記載,張獻忠先換砍下女性的腳焚燒,如果這個記載是事實,張獻忠的行為顯然是一種施虐癖的表現。
無論起因如何,張獻忠的暴行,最終埋葬了自己。不斷的屠殺激起不斷的反抗,程度郊區的農民也拿起鋤頭「與賊為難」;一些殺到手軟的西軍士兵不堪內心譴責,上吊自殺。屠殺蔓延的恐懼,最終引發了將領劉進忠叛逃事件,加速了清軍入川。
後記:
當然,需要澄清的是,張獻忠並非明末清初四川人口銳減的唯一禍首。從明萬曆六年到清康熙前期,整個四川地區人口銳減,史料記載說:」合全蜀數千裡內之人民,不及他省一縣之眾」。而大西政權統治四川,只有兩年多的時間,大部分時間內尤其是後期,統治區域僅局限於川西、川北。
著名民族史學家任乃強先生認為:「殺於獻忠者,十之一二而已」。民國時期學者蕭一山則說:「滿漢兵丁所殺,殆不下於獻賊......殆成王敗寇之公例,其實未必然耳。」另外屠殺親歷者歐陽直在《蜀警錄》中稱,明軍楊展麾下士兵「發兵捕人,謂之人糧」;清軍更以屠城而著稱,後來的「三藩」軍也再次將戰火燒到幾成鬼域的天府。
綜上所訴,張獻忠部、「搖黃十三家」武裝、明軍、清軍以及三藩的部署,都在四川殺了不少人。清朝得天下後,其統治的合法性是建立在所謂「為明復仇」的基礎上的,所以,屠川事件只能由張獻忠一方來背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