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德國作家卡爾·施蒂勒、H.瓦亨胡森和F.W.哈克倫德爾合著《萊茵河傳》,用詩意的語言把萊茵河從源頭瑞士到荷蘭出海口的自然風光、城鎮村落、風土人情、歷史典故等帶到了讀者面前。
他們身處河岸美景之中,帶著對自己祖國的熱愛,來歌頌這條日耳曼民族之河。《萊茵河傳》配備了畫家精美的插圖,細筆精工地描繪了萊茵河的歷史風貌。
2019年,這部百年名作有了中文版,不論史學愛好者還是旅行痴迷者,都能從三位名家筆下感受到萊茵河經久不衰的魅力。
《萊茵河傳》 薛曉源 主編 卡爾·施蒂勒 H.瓦亨胡森 F.W.哈克倫德爾 著, 王泰智 沈惠珠 譯 商務印書館 2019年9月經出版社授權,本文摘錄書中描繪德國度假勝地——巴登巴登的章節,帶讀者走入「德國溫泉之花」小鎮。現標題為編者所擬。
巴登巴登之所以古老,並不是因其榮耀,而是人們對它的認知。就像在歐洲很多地方一樣,又是羅馬人發現了這裡的溫泉,才使其成為一座城市,當時的名稱是Civitas Aurelia Aquensis。後來,當它從歐洲民族大遷徙的瓦礫中,緩慢地重新興起時,又成了某些人的必爭之地:修道院院長和騎士們爭執不休,直到老巴巴羅薩作為封地送給赫爾曼伯爵。
巴登療養院前 本文圖片均由出版社提供在他的家族的統治下,城市得以繁榮發展,並在山上修建了華麗的老宮城堡。這感染了山下的市民,同樣建立了自己的歡快樂園。可惜的是,它最終毀於法國軍隊的掠奪之中。經過長時期的沉寂,宮堡才又緩慢復興,現在成為統治家族的夏宮。一條大道在寬闊的圍牆中,從城裡通往山上,兩側的樹木猶如守城的衛士。 1689年被焚毀的老宮城堡,在建築藝術上十分重要,甚至可與海德堡宮殿相媲美。而現在重建的宮殿,卻顯得十分簡樸而謙遜;幾乎所有的廳室都注重生活的舒適,而不追求高貴和奢侈。
讓人能夠想起當年那個時代的,就只有那深深掩蔽在地下的神秘土牢了。它的真正作用,至今無人知曉。導遊手拿一支閃爍的火把,摸索著向下走去,穿行過迷宮般的通道。這裡的牢門嘎嘎作響,我們看到一根鑄鐵門閂。仔細觀察,發現牢門原來由整塊石板製成。門閂長達十英尺,從一間牢房伸到另一間牢房。長期以來,人們普遍認為,這裡是法院的監獄。儘管至今沒有歷史憑證,它仍然留下了恐怖的印象。那是個多麼可怕的時代啊!人們用斧頭錘子修建了如此陰暗的場所!看看當年的牢房,我們現今的關押室又算得了什麼呢!
距離城市大約一個小時路程的一處高地上佇立著老宮殿,當然只是美麗的廢墟。幾百年來它始終隱藏在綠色的森林之中,直到好奇的人們最終找到了通往它的小徑。現在一切都修得平整,因為隨著人的腳步,巴登巴登的奢華也來到了這裡。但宮殿後面驟然升起的高大山巖,使我們可以想像出當年赫爾曼和伯恩哈德、雅各布和克里斯多福在巴登高地生活時的景象。我們從這裡可以看到遠方的美景,可以俯視靠著山勢伸延在山下的城市。我們面臨的,有時是歡快明亮的牧場草原,有時是森林高地,有時是快樂山谷中河流的浪花。我們眼前看到的,真是一個小小的伊甸園。我們從巴登高地繼續往前走,還邂逅另一座城堡。它佇立在陡峭的山巖之上,就是埃貝施坦伯爵的宮殿。城堡本身早已消失在苦難和黑暗之中,但它挺拔的城牆,還在講述著一個傳說。雖然勇敢的騎士早已不見身影,但卻有些詩人前來做客。烏蘭歌頌埃貝施坦伯爵的美麗史詩,留在了所有人的記憶裡。
我們現在要與古代告別,從一條寂靜的林中小道下山,前往山谷中熱鬧的現代。
巴登近代發展的動力,首先來自法國形勢的發展。大批逃離可怕的大革命的難民越過邊境,從博登湖到達科布倫茨,遷入德意志的城市。從此,外來遊客數量猛烈增長,20年代初每年還不到 5000人,而現在已經超過 6萬人。為滿足這種外來風暴需求而設立的機構,可以說已經到了爆滿的程度,難怪居民已經把他們的溫泉稱為世界之冠。
巴登的利希騰塔爾林蔭大道(作者:迪茨)這當然不僅指健康方面的需求,而且指高尚的娛樂。
來到巴登求醫治病的患者,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如何打發無聊的時光。全人類流傳的古老呼喊,被成千張口所接受,又在千張口中慢慢消失。呼喊快活和奢侈,呼喊輝煌和歡樂。所有這些,都能在這裡找到熱烈的回應。勤奮的雙手不停地把全世界的物品集中到這裡。商人帶來了財富,園丁帶來了鮮花,金匠帶來了精美的首飾,藝術家帶來了他們的作品。坐滿客人的餐桌旁,有人演奏音樂,綠色草原上飛奔著駿馬,響著獵槍聲。金色捲髮的歡笑聲,衝擊著本應在林中寂靜的泉水,不停地喧囂、高唱和敲打。
這就是享受,這就是生活,這就是浪費!然而,所有這些享受,卻只能滿足某種欲望,而不是幸福。有人手中拿著一顆閃亮的圓球來到這裡,說道:「這就是真正幸福的化身,請來試一試吧!」然後他就讓球滾動起來,成千隻眼睛盯著它看,成千塊金幣隨著它滾動。消瘦的賭檯主持人一再單調地重複:先生們,請下注。好了,投注完畢,買定離手。於是,巴登巴登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雖然公開的賭博兩年前已被禁止,但那個時代對幸福追求的熱度卻絲毫不減。
如果把這說成是這個可愛的泉城的本質,當然是不公正的,因為成千上萬人在這裡過著簡單的市民生活,成千上萬人享受著大自然賦予他們的美麗風光。但我們也必須說,很多人來到這裡,就是為了使自己疲憊的身體,通過這一系列的激動時刻得以重振!他們感覺不到涼爽的森林空氣,不能體會這裡給人以溫馨家園般的田園風光。他們要找的是在這裡跳動的熱度,他們需要刺激,他們在這裡要展現全部的財富,試圖掩蓋他們的貧窮。我們說的只是他們,而不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普通遊客。對在歐洲各個奢侈場所都會出現的那批人,巴登巴登是另外一個世界。對他們而言,賭博業和法國因素的消失,顯然是一大損失。
說起這個城市的溫泉享受,保健因素其實並不是中心問題。因為宮殿山上的溫泉水,幾乎流進每一家較大的旅館。一座豪華的宮殿式的建築正在建設中。它將依照露臺般的自然地形修建,直至山坡上的集市廣場,並修有塔樓和城門作為裝飾。這就是新的蒸汽浴館。離此不遠處就有一條進山隧道,對外有鐵門封閉,似乎是可以下到牢房。外面的大儲水池,冒著蒸汽,因為水晶般的泉水溫度很高,各個溫泉的水溫可達 36-54攝氏度。
與其說人們到那裡去是為了保健,還不如說是去尋找消遣和快樂。這只能在環境優美的花園綠地之中,而那座交際活動大樓,就建於此地。它位於眾多漂亮的樹木當中,香氣芬芳的花壇之間。我們首先看到的,是長長的飲水大廳。
埃貝施坦城堡的入口一條開放式的柱廊,兩側裝飾有講述黑森林傳說的壁畫。上面有穆梅爾湖上跳舞的水妖;有躺在埃貝施坦城堡前的奧託皇帝,他的部隊正在圍攻城堡,卻沒有結果;有萬聖修道院旁邊的奔騰瀑布;有守衛他們寶藏的吉卜賽女人;有歡快的舞蹈者和全副武裝士兵通過此地的情景。就好像成千上萬人前來朝聖的這些神奇的泉水,仍是寂靜森林的一個秘密。只有高大的松樹和無言的山巖,才知道謎底。
這就是我們當時的感受。但只是再往前走幾步,一個千年預言就應驗了。我們離開了耳語般的傳說魔圈,回到了喧囂熱鬧的生活之中。我們站到了脈搏跳動最強勁的地方。
利希騰塔爾修道院交際活動大樓對面的涼亭裡,響起了音樂。身穿拖地長裙的伯爵夫人,走過來向對面的公爵恭敬地點頭致意,公爵向她伸出了手臂。在這些服裝下面隱藏著什麼樣的情緒,在如此豐富的畫面前,大自然又會有什麼感想呢?他們是高貴還是貧困呢?場面越來越繁雜,華麗的馬車飛馳而過。天色已經朦朧,人們點燃六角形路燈。
有人預告,晚上將進行一場盛大的焰火晚會。由於夏天的空氣柔和而溫潤,大廳的窗子都已敞開,從裡面流出一股仙女般的華麗。那裡也在改變,包括那裡的歡快舞步和嬉笑的生活。
只有一個房間安靜無聲,我們幾乎可以聽到那裡人的呼吸聲,人們正在那裡撫摸著書籍。那就是閱覽室,其裝飾為文藝復興風格。但其中的讀者也不時為外面的火花所吸引,在孟加拉式的焰火中可以看見山上的宮殿,成千支火箭升入空中,人們在四面八方為這場美麗的表演歡呼雀躍。
利希騰塔爾的別墅已經是午夜,療養院廣場的人群開始疏散。從皇宮前來的珠寶商,關閉了他的烏木櫃櫥。好奇地圍繞那些閃亮寶石的夜蛾,陸續飛走。巴登巴登進入了安寧。誰要是竊看窗子裡面,或許還能聽到直至清晨狂熱的生活脈動。但所幸的是窗子裡面都懸掛著厚厚的窗簾,而「瘸腿小鬼」(就像所有魔鬼一樣)只存在於想像之中。房屋裡和街道上,都變得安靜了。只有潺潺的奧斯河水在灰色的鐵橋下,穿行城區而過。
這個季節最盛大的活動,當然是秋季的賽馬。它甚至屬於歐洲大陸最重要的賽事,儘管 50年代才剛剛開始。最近經常有 100 — 200匹馬報名參賽,當然最後只有一半獲得批准,比賽的獎金總額可達近 10萬馬克。捐贈者中也包括德意志皇帝,他對巴登的賽馬情有獨鍾。賽馬場距離市區約兩個小時路程,在萊茵平原地區,在小村莊伊費茲海姆附近,於是,「伊費茲海姆」就成為巴登最閃亮的寶貝。
另外,還有一種殘酷的運動 ——「射鴿子」——也在這個場地舉行。它沒有給德國帶來什麼好名聲。為此而需要的活鴿子,每年都要「消耗」數千隻。
然而,巴登巴登生活中,為我們展現的最美的魅力,並不在喧囂之中。我們必須到城郊別墅中去尋找,例如在沿河的利希騰塔爾林蔭大道上。那裡各家的花園格外精緻。為了修建花園,他們常常要運來上千車的森林泥土。為了一個很小的花壇,就需要 1500種最貴重的植物品種。到了傍晚,可以看見窈窕淑女的身影漫步在裡面的小徑上。她們手中拿著一本書,或手牽手邊走邊聊天。裡面的窗子裡,傳出了孟德爾頌的歌曲聲。天色已晚,在精緻的鑄鐵欄杆大門旁,兩個孩子和一隻聖伯納犬站在那裡。大狗在保護著孩子,因為和他們一起來的金髮姐姐,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她正走在兩個花壇之間,用手撫摸著花冠,並輕輕唱著歌謠:
我想把她獻給歡樂的風,把她帶向遠方。遼闊的地球上,不知何處比這裡更美。我們站在這裡,真的不想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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