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臺→山形→鶴崗→村上→新潟
本報記者親歷仙臺大撤離
本報特派記者 柯立
福島核電站接連告急,仙臺市距離爆炸地點直線距離僅78公裡。昨日,本報記者親歷了人們從仙臺緊急大撤離的全過程。
從仙臺到山形,從山形到鶴崗,從鶴崗到新潟,前後輾轉9個多小時,我們勝利撤出仙臺,遠離可能有核輻射的區域。
無條件撤離!
東京時間15日8時許(以下均東京時間,比北京時間早一個小時),剛剛上網登錄QQ,我們接到報社緊急指令:無條件撤回東京,生命安全第一!
14日晚我們夜宿仙臺,輾轉難眠,乾脆起來搜索資料,餘震時有發生,凌晨3時我感覺地在搖動;3時42分,又有更猛烈的搖動。
天亮後,我們看到,仙臺下了一夜雨,整個城市行人很少見,不時有救護車和消防車呼嘯而過。
敬業的周超出去拍照片,我留在房間裡打電話聯繫撤離的車輛。QQ裡,報社的領導在與我們密切聯繫,下達最嚴肅的命令:「無條件安全撤回東京!這是第一位的,也是必須的!」
同行陸續撤離
早在兩天前,報社領導已再三告誡我們:「一定要十分注意安全,一是防輻射;二是防餘震;三是防疫情;四是出行要十分注意人身安全。同時,前方、後方要保持高度的、密切的聯繫,有困難及時與後方聯繫!」
我們的翻譯兼司機前一晚已返回東京,我們當即聯繫所能聯繫到的所有朋友,但電話很難打通。偶然接通一兩個,要麼人在東京,要麼已回國。14日晚筆者曾經接通中國駐日使館仙臺工作組的電話,但上午我們連續撥了兩個小時,要麼不通,要麼通了無人接聽。我們聯繫上了旅居相馬的武漢人左雯,她正緊急撤往西北部的郡山,逃難中的她自顧不暇。
報社後方支援的同事告訴我們:到仙臺採訪的同行前一夜開始陸續緊急撤離仙臺。一位記者在微博中留言:「深夜大撤離,大批媒體同行都從仙臺北上,劍橋童鞋的LP(老婆)焦急地說,還想不想當爹。哎……又是個不眠夜。」
騎車回東京?
從仙臺找車子可能性很小,因為全城汽油奇缺。報社也在與東京方面聯繫,看能否派車前來接我們。但因為從東京開到仙臺要經過福島,無論開多少錢,都沒有司機願意來。
於是同事周敬在QQ群裡支招:「可不可以騎摩託?摩託耗油少一些。」
但摩託也需要加油,現在的問題是仙臺和沿路都無油可加。
無奈中我告訴後方:實在不行,只有買自行車,騎行300公裡回東京。
問題我們已經兩天沒吃過熱食了,一直靠從國內帶來的零食維持體力。仙臺大多數商店都閉門歇業,偶爾開的商店都是排長隊,購買食物需要排三四個小時的長隊,商店的食品架幾乎都空的。
有車可坐了
時間就是生命,中午11時30分,周超返回酒店,帶來好消息:可以去坐長途汽車往西北方向撤離,車站裡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臨行前,我特意讓周超抹上了我帶的護膚霜,「萬一真有輻射,也能防著點。」
退房時,酒店大堂裡聚滿了人,絕大部分都是媒體記者,大家紛紛辦理離店手續,準備撤離仙臺。CNN的記者告訴筆者:「我們會撤到北邊的山形或新潟,看形勢再決定去留。」法國電視臺的4位記者正在開晨會,他們在商量下一步撤到哪裡;一旁法國電臺的記者一邊寫稿,一邊囑咐法國同行不要丟下他。現場日本電視一臺的記者Tanaka聽說記者來自武漢,很高興地說:「我昨天剛到巖手採訪,與你們中國救援隊的車擦肩而過。」他與同伴也要撤離仙臺,準備到更北一些災區採訪,「一定要遠離核輻射區。」
離開酒店,雨還在下,當地人提醒我們:最好不要直接淋雨,就怕萬一雨水裡含放射性物質,淋雨後容易掉頭髮。於是我們把毛巾搭在頭上,周超頭披毛巾、把相機藏在外套裡(怕雨淋溼鏡頭),被我戲稱為黃土高坡上懷孕的鄉間大嬸。
輾轉風雪中
在長龍般的候車隊伍中,我們聽到了親切的鄉音。隊伍中有不少留學生,仙臺除了東北大學有700多名中國留學生,還有好幾所語言學校,每一家聽說都有兩三百名中國學生。這兩天見形勢不妙,很多人都在往外撤。
排了一個小時的隊後,我們搭上了前往山形市的汽車,山形位於仙臺西北部地區,兩地相距60多公裡。大巴順著蜿蜒曲折的山路前行,日本多山,雖然路況不錯,但道路都十分狹窄,僅勉強夠兩輛車相對開過。
車開行不久,天上就飄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很快道路兩邊都白了,好在當地市政部門派出了工程車沿路灑融雪劑。沿途要穿過很多隧道,最深的一個有18公裡長。
15時40分,我們終於來到山形市。剛下車就馬不停蹄繼續排隊,一個多小時後,我們搭上了前往鶴崗的車。鶴崗在山形西北方向,相距兩個多小時的車程。災難發生之前,無論仙臺、山形、鶴崗都有直達東京的巴士,仙臺更有新幹線直達東京,但地震之後,仙臺新幹線停運,前往東京必須如此繞行。
抵達鶴崗後,我們與攜帶大量行李的留學生們攜手狂奔,冒著大雪來到鶴崗電車站,列車員告知:要到東京,必須先坐JR線有軌電車到新潟,那裡的機場與新幹線高速鐵路照常運轉,迴旋餘地較大。
20時15分,我們踏上了前往村上的列車。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旅程,我們在村上換乘,又經過一個多小時,終於平安到達新潟。在車上寫就的這篇側記,見證了我們此行的酸甜苦辣。
電車開行之前,在公用電話亭打電話回國向同事親人報平安,當熟悉的聲音從話筒那頭傳來,望著漫天的風雪,不知不覺中,已經淚流滿面……
15日,在日本山形市公汽站,撤離的市民和留學生排起了長龍。
特派記者周超 攝於山形
本報仙臺15日電(特派記者柯立)東京時間14日15時,我們來到仙臺市火車站附近的東橫酒店,酒店客滿,好在大堂裡有無線網絡。
準備向報社發稿時,我們發現休息區有一對華人,他們10日從香港飛到仙臺,準備開展8日自助遊。結果第二天就遇到地震,在避難所經過一個無眠夜後,他們撤到這家酒店,輾轉聯繫車輛,無果,只好每天在大堂守候,希望能夠搭上到東京成田機場的列車,儘快返回香港。
大堂裡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旅客大都是記者。來自澳大利亞電視臺和泰國的幾個記者正張羅著想儘快離開,他們擔心核電站安全。也有美國和日本的記者正陸續前來辦理入住手續。
福田的手機響了,電話那頭他的老闆緊急催他返回東京,說福島核電站告急。
福田要我們隨他返回,但剛到仙臺,採訪尚未展開,職業敏感讓我們心有不甘。而一旁的香港夫妻看到了曙光,與福田攀談起來,希望坐我們的車子一起離開。正在這時,又來了一家媒體的記者聯繫入住,福田與他們的隨隊翻譯聊了起來。交流了信息後,福田堅決要求馬上折返。他承諾從東京派一個司機開車過來接我們,但日薪是10萬日元(這一承諾次日並未兌現,因為14日晚核電站的情況繼續惡化,無論開價多少,已經沒有司機願意冒穿過核汙染區域的危險開車來仙臺)。
幾經交涉,福田開車帶我們先到松島海邊災區採訪。香港夫妻把行李箱都扔在酒店,也上了車,生怕我們拋下他們。「東西都不要了,逃命要緊!」
入夜,我們的車燃油已告急,油表顯示僅剩六升汽油。無奈中,我們來到高速公路三陸入口處,希望能夠獲準特批走高速,儘快找到加油站。入口早已停著一輛警車,兩位警員來自東京,是地震發生後專門來這裡增援的。他們吃住都在警車裡,已經四天沒離開過崗位。
經過反覆遊說,警察對我們這來自中國的記者表達了善意,給我們發了一張特別通行證,可以走高速一直開到東京。憑著這張通行證,我們從高速迅速回到仙臺市區,晚上9時,我們如願加到了足夠的汽油。
福田返回東京心意已決,是跟他一起撤離?還是留下?我與周超也發生了分歧。我主張離開,家人堅決反對我呆在仙臺,周超堅決留下,他勸我先回東京,「萬一我有事,你可以從東京找車來接我。」
反覆電話溝通,反覆猶豫掙扎後,我決定留下。放任同事獨自戰鬥,我可能會為此終生良心抱愧。
福田走了,此行他為我們擔任翻譯兼司機。伴隨我們一天一夜的車子也開走了,帶走了在仙臺酒店裡困守了三天的香港夫妻。他們空出的房間,我們住了進去。夫妻倆臨行前留下兩個飯糰,連吃了三天乾糧的我,昨晚吃了一個,只覺口舌生津;今日早晨再吃另一個時,已經餿了。
15日,仙臺物資極其緊張,極少開門的商店前都排起了長隊。店員舉起告示牌:每次限進兩名顧客,每名顧客只能買10件貨物。 特派記者周超 攝於仙臺
本報記者撤離路線圖。
製圖:方磊
福島縣相馬地區,海嘯後滿目瘡痍。特派記者周超 攝於福島
福島縣相馬地區,自衛隊隊員尋找失蹤災民。 特派記者周超 攝於福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