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十九世紀之交的法國,或者說巴黎,是劇烈動蕩中的歐洲的風暴中心。一七八九年巴黎民眾攻佔巴士底獄,一七九三年路易十六被審判並上了斷頭臺,一八零四年拿破崙在聖母院加冕,一八一五年拿破崙遭遇滑鐵盧波旁王朝復闢,一八三零年七月革命,一八四八年法蘭西第二共和國成立,一八五二年拿破崙三世登基,一八七零年九月革命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推翻第二帝國。
悲慘世界發表於一八六二年,故事從米裡埃在一八零五年升任為卞福汝主教開始,到一八三三年冉阿讓在回憶中死去結束。主人公們都是一些平民,甚至是最底層的普通人,是"因為貧窮而潦倒的男人,因為飢餓而墮落的女人,在黑暗中羸弱的兒童"。雨果控訴社會,試圖找到這些人悲慘的生活的根源,發現"從欲望到良心,從獸性到責任,從物質的起點到靈魂的終點"的道路。故事本身時間跨度很大但並不複雜,冉阿讓同沙威,冉阿讓同德納第,德納第同馬呂斯這幾對宿敵之間的巧遇似乎有點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但人物的性格是超越在情節之上的。
米裡埃是起點,是善的源泉。他受過良好教育,年輕時可能也風流倜儻過,機緣巧合當上了主教,之後便是以一個聖人般的形象出現。他個人慾望極少,博愛眾生,擁有能融化冰山的慈悲心腸,卻並不呆板木訥,也會詼諧諷刺。他像一個光源,驅散了冉阿讓心中的黑暗。當冉阿讓成為馬德蘭市長以後,他已經是一個超越了芸芸眾生的道德超人,但命運竟然還可以一次次地把他推向自我鬥爭的極限:徹夜趕路自首是第一次,營救馬呂斯是第二次,向馬呂斯坦誠自己的真實身份是第三次。一次比一次艱難,每一次,他都將要失去他更為重視的東西。
究其原因只有兩個字:良心。良心就是正義,是做正確的事,不計後果。這裡雨果並沒有探討道德困境,專心描述了在正確的事和欲望恐懼之間一個人內心的戰鬥。這鬥爭如此慘烈,甚至榨乾了冉阿讓的生命力。我們一定要問這樣一個問題:這是為了什麼?冉阿讓說:「不錯,除了我的良心,到處使我感到快樂,但我心靈深處仍是黑暗的。這樣的幸福是不夠的,要自己感到滿意才行」。他是自己良心的奴隸,就像德納第是自己私慾的奴隸,沙威是法律和秩序的奴隸。
這三種力量通常是同時存在於一個人之中的,一個因為懼怕懲罰或者尊重秩序而遵守大部分規則的人,對困境中的人施以同情和一些幫助,對不平之事表達憤怒甚至採取一些行動,同時也打自己的小算盤,為了自己的利益稍微損傷一些公共或是他人利益也不是不可以的。這就是絕大多數人的狀態,不同的是每個人三種屬性所佔比例不盡相同。極端的例子便是冉阿讓,是沙威,是德納第。世界的希望在於,多數人會承認冉阿讓比德納第高尚,而高尚終究是個好東西;同時,所有承認冉阿讓高尚的人中,會以冉阿讓為榜樣的人也一定是鳳毛麟角。但這也聊勝於無。冉阿讓在做出一個個艱難地決定時,都感到卞福汝主教的眼神在天上注視著他。對於讀者,在做出人生大大小小的選擇時,可能也會想到冉阿讓的痛苦和幸福。小說講述了一些真相;並在告訴人們真相的同時,可能也把讀者向良心的方向上推上一小把。
規則之上,還有良心,法律之上,還有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