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樓位於湖北省武漢市武昌長江南岸,相傳也始建於三國孫權,唐時名聲始盛,其聞名於世是得益於崔顥的一首詩《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此詩得到南宋詩論家嚴羽極高的評價,他在《滄浪詩話·詩評》中說:「唐人七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在嚴羽看來,《黃鶴樓》就是唐代七律當仁不讓的壓卷之作。
《唐才子傳》有記,李白曾登上黃鶴樓本欲賦詩,抬頭看見崔顥此作,隨之擱筆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有人說此事或出於後人附會,未必真有其事。但從另一側面也說明了崔顥的這首《黃鶴樓》的確是千古名作,未負盛名。
崔顥(hào)生年不詳,卒於天寶十三載(公元754年),汴州(今河南開封市)人 ,曾擔任許州扶溝縣尉,官位不顯 ,後遊歷天下二十多年,天寶九載前後曾任監察御史 ,官至司勳員外郎。
史書上對崔顥的記錄很少,無論是《舊唐書》還是《新唐書》,對他的描述都只有淡淡幾筆。如《新唐書.崔顥傳》記載:
崔顥者,亦擢進士第,有文無行。好蒱博,嗜酒。娶妻惟擇美者,俄又棄之,凡四五娶。終司勳員外郎。初,李邕聞其名,虛舍邀之,顥至獻詩,首章曰:「十五嫁王昌。」邕叱曰:「小兒無禮!」不與接而去。
而《舊唐書.崔顥傳》就更加簡練了:
崔顥者,亦擢進士第,有文無行。好蒱博飲酒。及遊京師,娶妻擇有貌者,稍不愜意,即去之,前後數四。累官司勳員外郎。天寶十三載卒。
雖然史書對崔顥的筆墨很少,但都不約而同地提到崔顥的生平幾件事:一是進士及第出身;二是喜好飲酒和賭博;三是喜歡娶美貌的女人為妻,稍不順意就休離;四有文無行。
前面三點都極為通俗易懂,容易理解,那麼「有文無行」是什麼意思呢?怎麼「無行」?唐代史書上並無過多的記載,但元代辛文房的《河嶽英靈集》說:「顥少年為詩,屬意浮豔,多陷輕薄。晚節忽變常體,風骨凜然,鮑照、江淹,須有慚色。」是說崔顥年少的時候,作的詩詞浮豔輕薄,為當世之人不喜。因為我們看不到他早期的作品,所以不確定這話是否為真,但有一件事卻被記錄在《新唐書.崔顥傳》之中,就是李邕與崔顥相見的場面。
李邕,唐北海太守,人稱李北海,他博學多才,少年成名,其父李善是唐代大名鼎鼎的文學家,曾註解《昭明文選》。李邕喜結交名士,聽聞崔顥有才名,虛舍邀之。崔顥欣然前往,並帶了一首自己認為最滿意的詩作——《王家少婦》(有人題作《古意》):
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畫堂。自矜年正少,復倚婿為郎。舞愛前溪綠,歌憐子夜長。閒時鬥百草,度日不成妝。
這首詩是以一名少婦的角度講述婚後的幸福生活,將女子的活潑情態寫得極為生動傳神,大意是說自己十五歲那年嫁到了王家,和丈夫恩愛,情投意合;自己不但貌美,還能歌善舞,閒時玩玩鬥草的遊戲,有時連上妝都懶得上了。
這是一首寫閨房樂的詩,不過,方正君子李邕卻不喜歡,當他聽到第一句"十五嫁王昌"時,便拂袖大怒,說「小兒無禮」,於是,李邕不予接而去。想來李邕心裡認定了崔顥是一個「名陷輕薄」之人了。
其實挺替崔顥喊冤的,這首樂府歌情致真切,並未有過分的跨出道德尺度的界限,是時人過分解讀了罷?明胡應麟評此事說:「這是樂府本色語,李邕以為小兒輕薄,豈六朝諸人製作全未過目邪?」
不過,李邕拒絕崔顥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首詩雖然寫得生動傳神,文學手法嫻熟,但它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格調過低。想想李邕是什麼身份,想想此行的目的,這是為自己爭取仕途的大好時機,即使不能表現出自己有著崇高的理想,也不能拿著閨樂詩去打發吧!若說這首詩拿給同窗好友或歌女還說得過去,但獻給長輩可就非常失禮了。那還不如不去獻詩,還能博得一個清高的名聲。
在傳統觀念裡,想要觀察一個人品格的高低,從他的著作中便能窺知一二。若是一首詩境界低下,即使寫得再美妙,都會遭到人們的鄙薄。如果李邕接受了崔顥,那豈不是要告訴世人:我李邕和你崔顥是同一檔次低下的人?這麼打臉的事情李邕怎麼可能會做?崔顥這是犯了大忌。
除此之外,崔顥好酒又好賭,還「好色」,這裡的「好色」是指他「娶妻擇有貌者,稍不愜意,即去之,前後數四」,非美不娶,娶又棄之,前後四五次,樂此不疲,這是始亂終棄的衣冠禽獸啊。古人極重夫妻關係,納妾可以,但正妻不能隨意休棄的。古人還極重嫡妻嫡子,以便繼承財產,但崔顥這樣休了再娶,娶了又休,家裡必然會因繼承財產的問題發生爭端而被搞得家無寧日。這樣亂糟糟的人家,眾人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吧。
因此,崔顥被稱為「有文無行」其實並不過分。
不過,前面也提到,雖然崔顥年少時作詩流於浮豔,但他後來到邊塞從軍,詩風陡然一變,開始寫作以軍旅生活和塞外風光為主題的詩歌,這也算是「浪子回頭」了吧。
結語:雖說崔顥的道德品行和他的文章、詩歌是兩碼事,我們也不會因此否定他所做的貢獻,但是,這樣一個人,也絕不應當被時人極力推崇。想來,記錄唐代史書的作者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對崔顥的生平以三言兩語的筆墨寫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