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公遇見周文王,淳于 遇見齊威王而有了知遇之情,而他們遇見了彼此,也得到了知己之情,人間傳揚的不是他們遇見了王有多顯赫,傳揚的只有這份情,也只有情可亙古成璞玉,名利皆化作了浮塵。
劉禹錫和柳宗元一起回到了長安,兩個人站在大明宮含元殿翔彎、棲鳳二闕之下,聽著報曉之人錘響三千鼓聲催百官上早朝,望著威武的儀仗隊彩旗獵獵,劉禹錫感慨萬幹,對柳宗元說,時光如逝水,再回到此地,我們都老了:「彩仗神旗獵曉風,雞人一唱鼓蓬蓮。銅壺漏水何時歇?如此相催即老翁。
時不我待,可是又有誰能讓他們不再等待?
3月,他們一起在紅塵繁盛處看了桃花,然後這繁華就像劉禹錫說的城東桃李須臾盡,他們的花團錦簇的時代很快就落花寂寂委青苔。
因為那首桃花詩,讓一直對啟用舊人而猶豫不定的新皇,受不了這舊人詩詞裡的諷刺「儘是劉郎去後栽",?憲宗本人是通過逼宮方式登上皇位並不久就害死自己父親的人,他跟永貞黨人本有夙怨,這次又覺得劉禹錫在諷刺自己,於是大怒,劉禹錫說當時的情況:「一坐飛語,如衝駭機。"以此為藉口,劉禹錫再次被貶,被貶到了更遠更苦的播州也就是現在的遵義一帶,連通柳宗元也被貶到了廣西柳州。
收到詔書的劉禹錫,非常驚恐,他跟朋友說:"昨者詔書始下,驚懼失次。叫閻無路,擠望是度。"他埋怨自己「智乏周身,動必招悔",?他感到非常後悔,畢竟跟他一起受苦的還有他的老母親,還有柳宗元。
柳宗元得知自己被貶至柳州,而劉禹錫遠請播州時,不禁大哭起來……
他哭不是為了自己又被貶了,只是因為:「禹錫有母年高,今為郡蠻方,西南絕域,往復萬離,如何與母偕行。如母子異方,便為永訣。吾與禹錫為執友,胡忍見
其若是?"說應該照顧劉禹錫還有年邁的母親,不能讓他老母親跟他一起去那邊遠之地。
於是,柳宗元向朝廷請示,希望跟劉禹錫換一換:"願以柳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其他也有人幫著劉禹錫說話,如此劉禹錫得以改貶到廣東的連州。
柳宗元還比劉禹錫小一歲,但他卻是這樣地勇於擔待。士之相知,溫不增華,寒不改葉,能四時而不衰,歷夷險而益固。情義如此之美,值得靈魂為之粉身碎骨。這件事,是韓愈為柳宗元寫《柳子厚墓志銘》時提起來的。他們兩人之間再大的情也從不言謝,只有為此感動的韓愈為他們把這事記了下來,流傳後世,要人間記住,曾經有個男人甘為另一個男人如此。
他們的情義是矜持得,不像白居易和元積要約三生不了情,不像李白大聲把愛說出來,他們很少言情,卻用不忍對方受苦甘用己身替代的行動表達最堅韌最摯誠最純最深厚的情義。
他們一起離開了長安,一直相送到了衡陽。在東漢的伏波將軍率領軍隊攻打越南曾走過的路上,他們要分手了,看著神道兩側埋在荒草堆裡的石像,頓感壯志未酬的柳宗元對劉禹錫說,以後我們都不要再想著寫文字出名了,可是說著說著,柳宗元的眼淚先流了下來,打溼了他的帽子系帶:「十年憔悴到秦京,誰料翻為嶺外行。伏波故道風煙在,翁仲造墟草樹平。直以情疏招物議,休將文字佔時名。今朝不用臨河別,垂淚下行便濯纓。
此時,一行大雁破空行來,兩個人並影荒郊,一起定定地仰望著北歸的大雁,只至它們消失在天際,劉禹錫轉頭對柳宗元說離鄉客遇歸雁,斷腸人遇猿啼,相思處遇
駕鴦,人生難堪此般相遇啊:"去國十年同赴召,渡湘千裡又分歧。重臨事異黃丞相,三黜名慚柳士師。歸目並隨回雁盡,愁腸正遇斷猿時。桂江東過連山下,相望長吟《有所思》。"
我們倆分離十年一起再赴長安,卻又一起渡千裡湘江在此分別。背負罪名的我們不像西漢清明的黃丞相,只如春秋三次遭貶而被汙了聲名的柳下惠。你去的桂江,我在的連山相隔萬千裡,能讓它們相遇的正是相思,也唯有相思-此山不在彼水之下,卻都共在一處相思中。
我會想你的,你也一定要想我,如果你不想我,我就望桂江,天天吟唱《有所思》:「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這個時候劉禹錫對柳宗元提《有所思》,可想而知,他有多怕,此去千裡,從此如魚相忘江湖,樽前花下長相見,明日忽為千裡人,曾經心心念念的人再沒有交集,這是離別最大的悲劇。此時,他未曾想到,他們從未相忘,但此生再不相見。
因為知道此行一去,難再相逢,兩人一直遲遲緩緩徘徊在衡陽,不想分離,唯寫詩又寫詩。柳宗元再寫《重別夢得》,「二十年來萬事同,今朝歧路忽西東。皇恩若許田去,晚歲當為臨舍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