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是中國古代國家政權的代稱和象徵,也是與古代國家與科學技術有關的保護神。
古代的「社」字,就是指社神。《說文》的解釋是「地主也」,是指土地的主宰。其主宰的土地,可以是普天下的,也可以是一個地區的。所以天子有自己的社神;各個諸侯國,也有自己的社神。秦漢開始的統一國家規定,至少每個縣都要有自己的社神祭壇。
起初,祭壇上種一棵樹,來代表神。種什麼樹?則根據當地實際,選擇適合當地生長的樹木。《莊子》中那棵能給木匠託夢的大櫟樹,就是社神祭壇上的神樹。孔子的學生宰我,不懂裝懂,說周朝人的社樹用慄木,是為了使人「戰慄」,遭到孔子的批評。
由於樹木總是不能長久,從漢代開始,改由石頭。現在北京中山公園裡面的社稷壇,中間就是一塊石頭。
社稷壇(圖片來源:baidu.com)
稷,是穀子,去皮以後就是小米。紅軍到陝北時,小米還是當地的主要食物。產小米的穀子比較耐旱,中國古代,至少是北方地區,穀子播種當最為廣泛,所以古代往往用稷來代稱所有的糧食作物。
穀子(圖片來源:itbbs.pconline.com.cn)
據說在堯舜時代,就設有專管糧食生產的官職,並用作物的名稱命名,稱稷。譯成今天的概念,就是農業部長。
擔任堯舜稷官的人叫棄,即被拋棄的意思。他的媽媽叫姜嫄。有一天跟著丈夫去拜神求子,路上踩到了一個大腳印,懷孕生下了棄。因為覺得無男女之道孕而生子不妥,就把他拋棄了。但是他得到了各種庇護,後來還是被揀了回來。棄長大以後,特別聰明,尤其是莊稼種得好,於是被任命為稷。稷後來也被尊祀為神,神名也叫稷。
中國古代,無男女之道孕而生子被棄再被揀回的故事,民間有很多版本。但官方承認的,就這一個。《詩經》的《生民篇》,講的就是這個故事。棄的子孫,就是後來的周文王、周武王以及他們的後代子孫。
社神最初由勾龍擔任。據說他是共工的兒子:「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后土……后土為社。」(《左傳·昭公二十九年》)句,就是勾。共工,也是古代國家的官名,其職責是「平水土」,用今天的話說,就是興修水利,共工就是古代的水利部長。文獻上說他曾經稱霸九州。大約這個時期,他野心膨脹,要和顓頊爭做「帝」。失敗後發怒,頭撞不周山,以致天柱折,地維絕。但他的兒子好像沒有野心,而且水利辦得好,所以被祀為社神。
社神和稷神原來各自有自己的神壇。也就是說,社有社壇,稷有稷壇。明代皇帝朱元璋為祭祀方便,把他們合在一處,稱「社稷壇」。現在北京中山公園的社稷壇,就是二神合一的祭壇。
由於北京的社稷壇代表整個國家,所以壇上的封土有五種顏色,象徵著各地的土壤。外地的社稷壇,則根據所在地區,只用一種顏色。比如北方用黑土,南方用紅土等等。這些社稷壇,今天已經很難看到了。
官方規定,社稷祭祀只延伸到縣級,明代把以前鄉裡也曾建社的情況加以推廣,規定每一百戶立壇一所,祭祀五土五穀之神。這樣,社稷祭祀就擴大到了普通百姓中間。
中山公園社稷壇的五色土
(圖片來源:blog.sina.com.cn)
社稷神的功能,主要是讓國家風調雨順,保證莊稼豐收。孟子說:
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孟子·盡心下》)
意思是說,祭祀的牛羊都準備好了,其他祭品也都充足潔淨,並且按照規定的時間進行祭祀,沒有怠慢。如果仍然旱澇不斷,那就要撤換社稷神,因為社稷神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
在其他國家的歷史上,比如古希臘、古羅馬時代,也常見這樣的情形。戰爭失敗了,人們歸罪於某位神祇。於是把怒火撒向神祇,毀滅神像,損毀廟宇等等。在這個問題上,中國古代和其他古代民族,有著同樣的宗教心理。
後來的注釋者,往往把「變置社稷」解釋為僅僅毀掉舊的社稷神壇。據文獻記載,在棄擔任稷神以前,人們祭祀的稷神是烈山氏(厲山氏)的兒子農(或稱柱):「是故厲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農,能殖百穀。夏之衰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禮記·祭法》)說明古代的稷神確實被「變置」過。
至於社神,漢代有一個時期,曾經把大禹祀為社神,但未能推廣開來。大約由於「變置」不易,所以後人才把「變置」僅僅解釋為換一個新的神壇。
社神的另一功能,就是監督行刑。
據《尚書·甘誓篇》,古代戰爭,如果是國王御駕親徵,要帶上祖宗的神主牌,還要帶上社神的神主牌「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就是說,努力作戰的,在祖宗神主前賞賜;不努力的,要在社神的神主牌前殺頭。
假如遇到日蝕,就在社神前面擊鼓,像嚇退野獸一樣,拯救太陽,叫做「伐鼓於社」。(《左傳·文公十五年》)此外就是如逢旱災、水災的祈禱活動,都在社神前面進行。有時候出徵得勝,也會在社神前面舉行獻俘禮。
社稷神的功能,到明朝又有發展。據《泰泉鄉禮》,即為普通民眾制訂的禮儀,社稷神的功能,可用八句話代表:
第一句:春天祈禱。
第二句:秋天還報。依照古代國家禮制,每年有春秋兩次最重要的祭祀活動。春天主要是祈禱,向神提出要求;秋天是還報,也就是民間所說的還願。
第三句:有事則告。比如訂立鄉約,聘請教師,誦讀保甲條例和其他官方文件,建立社倉等等,都是社裡的大事,要向社神報告。
第四句:有求則禱。春天是例行祈禱,這裡指臨時的祈禱。比如突然發生自然災害,甚至兵匪災難,都要向社稷神祈求保佑。
第五句:有疑則誓。比如訴訟爭執等等,疑難不決,可在社稷神前面發誓,尋求解決。
第六句:有過則罰。如不遵守鄉約的,或者犯有其他過錯,都可在社稷前面進行處罰。
第七句:有患則禳。比如驅除疫鬼之類的活動,也在社稷前面進行。
第八句:有慶則會。春秋兩次大祭完畢,大家聚會,飲酒慶祝。
由於社稷神前面是普通民眾經常聚會的場所,由此發展出「社會」這個概念。
把大禹作為社神之所以未能推廣開,也當與漢代神祇觀念的改變有關:人們不再把某人作為這些自然物的神,而認為自然物的神乃是自然物的精靈。時間發生在東漢末年。
社神是勾龍,稷神是棄,載入儒教經典,因而是儒者們的基本常識。然而東漢末年,關於社稷神「是什麼」的問題,引起了儒者鄧義和仲長統的爭論。
鄧義堅持認為,社神就是勾龍。仲長統也很清楚經典的文字。但他認為,社神就是土神。而土神的尊貴,僅僅次於上帝。一個古代的官員,怎麼可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因此,勾龍,當然也包括棄,只能是土神和穀神的「配食者」,即陪同享受祭祀的人鬼,而不是土谷的正神。土谷的正神,乃是士谷的精靈。
鄧義和仲長統都曾在曹操麾下為官。仲長統還曾著《昌言》,批評當時的天命觀念,有一定的無神論傾向,是東漢末年比較重要的哲學家。他們的爭論,影響深遠。而從漢代到魏晉時代,正是中國傳統鬼神觀念發生根本變化的時代。傳統的許多人神被否定了,代之而起的,是如靈魂一樣的精靈性神祇。
上帝,被視為天這個大物的精靈;山神、河海之神,也都被認為是山河湖海的精靈,而不再由人充當。社稷作為土谷之神,也被認為是土谷的精靈。勾龍和棄,則成了土神、穀神的配食者。
到了唐代,這樣的觀念深入人心。於是韓愈把孔子和勾龍、棄進行了對比。韓愈說:
自天子至郡邑,守長通得祀而遍天下者,唯社稷與孔子焉。然而社祭土,稷祭榖。勾龍與棄,乃其佐享,非其專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壇。豈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當座,以門人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拜跪。(韓愈《處州孔子廟碑》)
也就是說,勾龍和棄,僅僅是土神、穀神的配食者;不像孔子,乃是主神,像王者一樣,巍然正座,由弟子們配享。從天子而下,都要面北拜跪。「其祀事,皆無如孔子之盛。所謂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者。」(同上)
韓愈以後,著名的詩人杜牧又在韓愈碑文的背面題字說:
自古稱夫子者多矣。稱夫子之徳,莫如孟子;稱夫子之尊,莫如韓吏部。(杜牧《書處州韓吏部孔子廟碑陰》)
也就是說,孔子,是比勾龍、棄,更加尊貴的神。
孔子像(圖片來源:www.sohu.com)
中國古代的土神其實不僅是社。國家祭祀中,和上天匹配的大地之神,正式的名稱是「地祇」。並有所謂「天父地母」之說,因此有人認為,大地之神,應是上天之妻。儒者們為此爭論了一千多年。到明朝最後確定,大地之神地祇,乃是獨立的,和上天同樣尊貴的神。並且確定了京城南郊建天壇祭天,北郊建地壇祭地的禮儀制度,被清朝沿用。
隋唐時期的國家,還祭過「神州」這尊大地之神。現在「神州」成了中國這塊大地的代稱。
此外的土神,還有「后土」,往往也由勾龍擔當。漢武帝曾把后土作為大地之神,後來則演變為僅是葬地的守護神,以致大多數人都把他忘記了,甚至「皇天后土」也常被誤寫為「皇天厚土」。
從宋代開始,興起了新的土神:土地。土地神不入國家祀典,但在民間廣泛流傳。至少在北方的許多人家,除灶神以外,院子正中,往往設「天地」神龕;剛進門之處,設「土地」 神龕。每到年末,市面上常有 「灶神」「天地十方神靈」和「土地神」的楊柳青年畫出賣。買一張回去貼上,據說可保一年平安。
土地神,筆者少年時期就聽說是韓愈。並有故事說,韓愈晚年窮困潦倒,在街上討飯,一隻狗撲來,情急之下,跑進一戶人家門裡,後來人們就在影壁牆上給他留了一個神龕。
傳說歸傳說,一直未得佐證。後來閱曾國藩的文集,中有一篇祭文說,他剛到吏部任上時,見院子裡供著土地神韓愈,旁邊站著孔子。他覺得不妥,於是寫了一篇祭文,說韓先生,如果你在世,也不會讓孔子站在旁邊而你坐著吧。於是把孔子像移走,另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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