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31日, 經過九年打磨的電視劇《平凡的世界》播出後好評如潮,專家們說:這是一部有筋骨、有道德、有溫度的力作。
平凡的世界 劇中人物:孫少安
《平凡的世界》曾經是60後、70後甚至80後幾代人共同的閱讀記憶與精神食糧。至今我依然能夠清晰地回想起大學秉燭夜讀原著的情景,砰砰的心跳如同敘事人的旁白。20年後,緩慢的旁白在同名電視劇中再次迴響,恍如時光倒流。其實,我們一直生活在孫少安、孫少平的周圍,就連我們自己也多少帶有劇中人物的影子。
這是一部向1980年代致敬、為當代鄉土生活存照、為鄉愁美學還帳的現實主義力作。所謂「存照」,是它如同娓娓道來的昨日之書,真實地記錄了城鎮化背景下無數的離鄉尋夢人和留守築夢者不甘寂寞的人生剪影;所謂「還帳」則體現於劇作自苦難泥淖攀援而上的創作情懷,以淚水洗刷屈辱與疼痛,而不是用口水調侃無聊與庸俗。
我們在《平凡的世界》體會到改革開放初期那種無所畏懼、樂觀奮鬥的昂揚激情,以及改革敢於試錯、勇於承擔責任的社會理性。這種激情和理性具有強大的傳遞能力,它不僅是1980年代青年人的中國夢,時至今日也構成當前中國青年的中國夢。
這個「中國夢」是現實的,也是浪漫的。現實者如孫少安,他隱忍而決斷,恪守「過光景」的現世準則,面對情感、家庭與事業,習慣於犧牲個人實現長期利益的最大化。孫少安從鄉土中國恆定的情感系統汲取營養,他的精神世界是自明的,以樸素的智慧和幽默將苦難碎片化,這便是「有飯吃」的實用哲學。因為「我不甘心」而渴望「闖世事」,與田曉霞結伴「氣火車」,於年輕的戀人來說是一次情意相通的歷險體驗。從雙水村到原西縣、黃原市,最終在大牙灣煤礦暫時安頓人生,他的奮鬥軌跡概括了改革開放初期無數高考落榜的鄉村貧寒子弟赤手扭轉命運之踵的不屈理想。而作為現實與浪漫之間的美學穩定器,在兄弟兩人矛盾彷徨或精神蛻變的關鍵節點,田福軍總是會擔當人生導師的角色。這三位主人公組合成新的人物關係,對原著進行了更符合時代感的把握與呈現。
如果說,孫少安譜寫了新時期的「創業史」,那麼孫少平就是幻想著「在路上」的那一個。「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世界」,大多數兄弟創業故事中,長子一般屬於現實主義者,年幼的那位則更具有浪漫情懷。這也遵循了中國式的敘事倫理,體現出人格主體不同生長階段的精神需求:先滿足基本的溫飽與生活尊嚴,再談更遙遠的理想與愛情。望著兄長在汙泥漿裡徒勞地翻騰,搜尋從牙縫中擠出的五元學費,孫少平一度宣稱「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卻被孫少安嗤之以鼻。兄弟兩人互為表裡,構成了富有張力的靈魂對話。面對困擾他們的土地問題、身份問題、階層問題,現實主義者和浪漫主義者一開始似乎各行其是,最終還是殊途同歸。
狂飆突進的年代,人們身不由己地向未來生活快速穿越,格外需要守護一種鄉愁意象。回望來時之路,慢與快,退或進,其判斷標準並非社會表象,而在乎世道人心。小說不僅僅是昨日之書,電視劇也不僅僅是今日之歌。故事臨近結尾,孫少平承諾帶新一代的少年明明去看「最好的世界」,那是他即將返程的「平凡的世界」。最後一集啟用了多場搖臂鏡頭,俯瞰因飄雪而富有詩意的鄉村,在除夕即將到來的時刻,跟隨孫玉厚老人對平凡世界裡的鄉土風情進行巡禮。對劇中人物來說,這是一場期待已久的重逢,對觀眾則是一次深情而感傷的告別——關乎記憶與鄉愁,關乎願景與開啟。
(作者系上海大學教授)
本文來源:北京晚報-北晚新視覺網 聶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