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 孺
「君子」一詞出現在我國史料記載已有近三千年的歷史,就連魯迅筆下的阿Q也會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儘管如此,「君子」一詞於今人來講,絕對還是一個耳熟卻不能詳的語詞。
「君子」一詞最早見於成書西周的《易經》,如《乾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坤卦》:「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謙卦》:「勞謙君子有終吉」等。
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也不乏對君子的描述。《詩》三百中就有60餘篇、共180多次提到君子一詞,為具體稱謂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如《關雎》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草蟲》的「未見君子,我心傷悲」;《大東》的「君子所履,小人所視」;《伐檀》的「彼君子兮,不素餐兮」等。
而對「君子」的論述最有影響力要數《論語》。一部兩萬多字的《論語》,其中君子一詞就出現過100多次,如「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等。
如同先秦時代不管血緣與非血緣、同姓或異姓皆可稱兄道弟一樣,「君子」稱謂在早期先民社會中的使用十分廣泛。以《詩經》為例,《詩經》中君子稱謂具象就有:一、對周天子的尊稱;二、對諸侯卿大夫的敬稱;三、對品德高尚之士的美稱;四、對丈夫情人的愛稱;五、其他認為值得尊敬的人,如主人、教師等。
君子稱謂的演變,至孔子時期發生了重大的突破。「君子」並不是儒家所創,但卻被孔子轉化為專門描述道德人格的概念,而不是單指對人的稱謂。從此,「君子」以其新的生命基因,穿越兩千多年的文明時空,至今仍活躍在我們中華民族的血肉身軀,成為我們衡量、評價一個人的重要標準和人格坐標。
孔子對君子的闡述是豐富而具體的。然而正是這豐富而具體,同時又給後人理解君子帶來了不少困惑,以至眼花繚亂、莫衷一是。既然「君子」在孔子儒家的體系中是一種道德人格的概念,或許我們可以撇開其具體詮釋定義,從中體悟出其內涵真義。其實孔子所說的君子是一種內外兼修的思想境界:內有品德高尚、品性善良、誠信坦蕩和持重操守;外有儀表端莊、溫文爾雅、敦厚友善和神採奕奕。而「德」則是君子的本質內涵。
在孔子對君子豐富而具體的闡述中,有一種釋義很是內涵和智慧。《論語·子路》記錄了孔子這樣一段話:「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孔子說:君子在人際交往中能夠與他人保持一種和諧友善的關係,但在對具體問題的看法上卻不必刻意苟同對方的看法;小人則習慣於在對問題的看法上迎合別人的心理,附和別人的言論,但在內心深處卻並不抱有和諧友善的態度。
「和」與「同」是一個哲學命題,「和」指的是不同事物之間的統一。《國語·鄭語》載:「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只有不同事物之間的相互作用和結合,才能催生出新的事物從而得以發展,如同五味調和、七音和諧、物種雜交,一陰一陽為之道,他山之石方可攻玉。否則,如同水水相加、單音單調,又或是近親繁殖,失去的是事物發展的根本條件。
三國時期人何晏在《論語集解》中對孔子的論述解釋道:「君子心和,然其所見各異,故曰不同;小人所嗜好者同,然各爭利,故曰不和。」亦如北宋歐陽修所言:「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與同利為朋。」這或許就是「君子憂道不憂貧」之根本所在。
真正的君子不會過多在意官場政事、人際關係中的是非恩怨,和而不同;並能正確處理好因由不同意見分歧所產生的行為後果,決不落井下石。他們或許有些孤傲、或許有些清高、又或許有些怪癖,但他們卻至少能保持人格的獨立和良知的純粹。這是令人尊重的特立獨行,這是令人敬佩的君子所為。
由此,想到了司馬光和王安石的故事,從中也許能直觀地悟出君子秉性之所在。
北宋的司馬光和王安石是前後的兩任宰相,其性格迥異,為了政治觀點和治國方略,兩人也是針鋒相對,甚至不擇手段向對方痛下政治殺手。鬥爭的結果是王安石贏了盤面,司馬光被趕下了宰相之位。
王安石任宰相期間,大力推行改革,反引來朝野一片罵聲。宋神宗無奈之下,只好罷免王安石,重新任命司馬光為宰相。
此時的宋神宗,應眾臣之諫要治王安石重罪,於是詢問司馬光。司馬光並未落井下石,而是懇切說道:「王安石胸懷坦蕩,忠心耿耿,有古君子之風範,陛下萬萬不可聽信讒言。」
宋神宗聽後感慨道:「卿等皆君子也!」
我和你私交很好,欣賞你的為人,但這並不代表就完全同意你的做事主張;我反對你對問題的判斷和做法,也不意味著對你個人道德品行的否定。這就是孔子所說的「君子和而不同」,做人做事要有原則、有底線,要有包容、有堅持。反之,「同而不和」,小人也!
餘以為,「和而不同」是做人做事應有的態度,是君子樹品立德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