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入夜,寒風徐徐,夜色涼薄如水。
晶瑩剔透的羊角燈掛滿了春熙殿的迴廊,將宮苑照的如同白晝,我站在迴廊下,把玩著手中的紅寶石指甲套,這是司珍坊新奉上來首飾,寶石的的顏色極濃,紅的近乎發黑,就像淤血一樣:「天涼了,秋蓮,你說太后姑母能熬過這個冬天嗎?」
」娘娘,翠雲齋的去了,是孔貴嬪娘娘親賜的毒酒。「秋蓮回到。
不愧是千年世家出來的小姐,我不過是把董慧嫻和侍衛私通的證據稍微透露給了翠翹一點,孔濟盈就能藉機發作,堂而皇之的給高位妃嬪賜了毒酒,辦事果然乾脆利落。
」聽說今上對此事甚為憤怒,在寶光殿直接摔了茶盅,還傳令耿盡忠,讓內務府以最低等的淑女之禮下葬呢,「秋蓮低聲呢喃。
「可曾見到那個和她偷情的侍衛?」我問秋蓉。
「婢子未曾見到,只是聽宮人說,」秋蓉謹慎的環顧周遭後,壓下聲來小心翼翼回話:「那侍衛,和死去的英親王長的有八九分相似,當時二人正在寢殿行苟且之事,孔貴嬪直接就帶人闖入了翠雲齋,灌了瑜妃毒酒,侍衛則被押送去了刑房。」
英親王御乾澤是先帝的第六子,我姑母董太后的親生兒子,是董慧嫻自小定下的未婚夫婿,二人青梅竹馬,感情甚好,後來因為叛亂逃匿而被御乾華誅殺。
「英親王剛死,她就纏著太后嫁入東宮,如今又與侍衛堂而皇之的偷情,也難怪大家都說她水性楊花,狐媚惑主呢。」秋蓉鄙夷到:「真是白瞎了瑜妃的封號。」
我笑笑,不語,別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作為始作俑者之一的我,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引誘構陷董慧嫻的主意是我貢獻給御乾華的,私通妃嬪的侍衛是御乾華安排好的,攛掇孔貴嬪去捉姦的宮女翠翹也是御乾華的人,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局,為的是借董慧嫻之死,牽涉董太后和奉恩伯府,進而剪除清河柳氏的羽翼。
既然是盟友,此等關鍵時刻,我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的,我揮揮手,召來陪嫁秋荻:「把消息給大夫人和太后姑母傳去吧,冠絕京城的奉恩伯府大小姐就這麼死了,親人總是要知道的。」
我的嫡母,奉恩伯府的大夫人柳氏,是清河柳氏的嫡枝長女,以她和董慧嫻作為橋梁,皇親與世家,後宮與前朝被牢牢的綁在了一起,堅不可摧,自登基為帝開始,這重勢力就是御乾華的心腹大患。
太后和柳氏的飯菜裡,早被御乾華的暗衛長年累月的下入慢性毒藥,這些藥物會一點點侵蝕他們的身體,掏空他們的精力,半年前,太后和柳氏就已經臥病在床,奄奄一息了,如今聽聞董慧嫻的死訊,不知她們會不會一時氣血攻心,心悸而死呢?
果然,第二天瑜妃的死訊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太后還有柳氏,在得知她死訊的後,也果然如我所期待的那般,一口氣沒拉過來,姑嫂當夜雙雙去世了。
我撫摸著手腕上的玉鐲,悵然許久,乾霖,我又送了幾個害死你的兇手下去想你賠罪,你可還滿意?
「娘娘,吉時到了,該去壽康宮哭靈了。」秋蓉捧來孝服要我換上。御乾華雖然心裡憎惡著太后姑母,但是在面對天下人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要裝出一副孝子賢孫的模樣來,所以早早的就下旨,朝廷休朝九日,民間禁止嫁娶飲宴百日,舉世同哀,悼念嫡母董太后,後宮的一眾妃嬪,除了養病的皇后,無論位份高低,全要一日三次前往壽康宮哭靈。
哭靈最是折磨人,不僅要跪著,還要悲戚而不失體面,皇家衣食住行都講究體面,哭靈也一樣,如民間嚎啕大哭是萬萬不可能的,御乾華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心愛之人皇后宋如俏來受這份苦的。
我不僅是御乾華的妃嬪,更是董太后的侄女,雖然只是庶出,但也非比尋常。對於董太后的死,我更要表現的愈發痛徹心扉,接下裡的數日,我每天都哭靈哭到昏厥,三餐只用一小碗白粥,沒幾天,宮裡就傳遍了柔妃因太后去世,而悲痛欲絕,形銷骨瘦的美言,據說某位大儒還寫了一篇文章,誇獎我至情至性,仁孝純厚。
唯獨澄玉宮的昭妃看我不得,某日夜裡不請自來了春熙殿。
「姑母逝世,如今我日日都在茹素,沒有什麼美味佳餚要招待昭妃娘娘的,唯有清茶一盞,還望莫要嫌棄。」我笑盈盈斟了一杯茶,招待昭妃蕭媚娘,她的嫡母與柳氏是自小交好的姑表姐妹,柳氏死後我並沒有派人回府悼念,所以蕭媚娘今日的來意我也能猜測一二,無非是為柳氏鳴不平罷了。
「董嬌嬈,你這般裝模做樣不嫌累嗎?」她淡淡的打量著我,嫵媚穠麗的容顏襯託的我越發人老珠黃。我本就比御乾華還年長五歲,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被太后塞進了東宮,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成了九五至尊的皇帝,後宮更是一波波的進了無數新人,百花齊放,爭奇鬥豔,我早已是敗柳殘花了。
「昭妃娘娘是對我的行事有什麼指教嗎?」
「奉恩伯夫人乃是你的嫡母,在世時也待你不薄,你怎可都不回府悼念?」蕭媚娘板著臉,厲聲質問我,面是儘是憤慨之色。
「昭妃娘娘,我們不一樣的,」我平靜的望著她,雖然同是庶女的出身,生母同樣是上不得臺面的出身——她的生母是金陵春名噪一時的花魁,我的生母是平邑縣屠戶之女。
但我知道,我們終究是不同的:「你的嫡母雖然為了魏國公府的前程,不得不把你送入宮中,卻也是真心疼你的,但我的嫡母卻為了親生女兒的利益,徹底絕了我生育的可能,害我只能在這深深宮苑裡孑然一身,孤獨終老,如此蛇蠍心腸的婦人,你覺得還值得我尊敬嗎?」
「你!「蕭媚娘憤憤然,拂袖而去。
望著蕭媚娘離去的背影,我笑了,頗有些羨慕,同為庶女,蕭媚娘的人生大概是我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吧,無論是大智若愚的生母還是深明大義的嫡母,都是我所不曾遇見的,無論是兄友弟恭的家庭還是舉案齊眉的郎君,都是我所無法擁有的。
我也曾遇見過一個真心疼愛我的人,先帝的七皇子,我姑母的養子御乾霖,只可惜,他後來也死了。
我祖上也曾出過舉人和秀才,算平邑縣是富甲一方的鄉紳,但到了我的祖父這一代,家道早已中落,後來祖父更是迷上了一個號稱豆腐西施的寡婦,和她有了首尾。趁著祖母即將臨盆的時候,豆腐西施也挺著同樣高聳的肚子,找上門來,祖母被氣得難產,落了個母子雙亡的結局。
很快,豆腐西施進了門,生了一雙大胖小子,祖母留下的一雙兒女也就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長女被她賣進了宮中,次子被她賣給了同縣的一個屠戶做童養女婿,那個屠戶之女,就是我的生母。
生母對於這個唇紅齒白的小郎君很是真心喜歡,還說服了父親供他上念書考科舉,及笄後成了親,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對龍鳳胎,雖然一個是粗俗的屠戶之女,一個是斯文的讀書人卻是自小的情誼,日子過的也甚是甜蜜恩愛。
直到那道聖旨自京中傳來。
誰都不曾想過,當初那被繼母賣進宮的董家長女,兜兜轉轉幾年過後,竟會成為先帝最後一任皇后。她派了宦官和衛隊來平邑縣接父親去京城,彼時我的生母剛剛懷上我,胎像不穩,不宜長途奔波,於是父親遂將我們母子四人留在了平邑縣,只言到到京中安置打點好一切,就接我們過去團圓。
父親一走就是五年,生母開始由平邑縣人人羨慕的對象變成了嘲諷,挖苦的對象,鄉民們都說,父親可是滿腹經綸的讀書人,親姐姐又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定然另娶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了,不會再要她這個粗鄙的屠戶之女了,
憤怒的生母把滿腔怒火轉移到我的身上,覺得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因為懷了我,父親才沒帶他們去京城,連帶她們恩愛時生的龍鳳胎也沒了前程,因為我不是兒子,父親才會一走了之,音信全無,遲遲不肯來接他們去京城。
我成了家裡所有人的丫鬟,吃的是長姐長兄留下的殘羹冷炙,穿的是她們用過的襤褸衣裳,住的是緊靠著牲口棚的柴房。平邑縣的冬天很冷,白皚皚的大雪足以淹沒膝蓋,我的手上長滿了厚厚的凍瘡,紅紅的,鼓鼓的,泛著油光,就像剛剛曬熟的棗子,它們如疊羅漢一般一個個凝固在一起,在我手上發紅,潰爛,我的一雙手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可就算是這樣,我依舊要用僵硬的手指,為他們準備好一日三餐,用冰涼的水清洗好所有的衣物。
年幼的我並沒有怨言,只是希望著生母能待我好一點,哪怕僅僅是一點點,可無論任何,她看我都只有冷酷和怨毒。
後來,父親回來了。
父親說,姑母已經為她重新擇了一位夫人,是清河柳氏出身的貴女,皇后本是讓父親休了我生母的,但是他捨不得她們年少的情誼,放不下她們的一雙兒女,於是苦苦哀求了皇后多年,皇后終於同意讓我的生母以側夫人的身份入門。
生母喜極而泣,龍鳳胎歡呼雀躍,唯有我我誠惶誠恐的躲在牆角,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這個從未謀面的父親
「這是誰家的女兒,如何生得這般小家子氣?」
「這是三妮,我給你生的小女兒,你走的時候她還沒出生哩。」生母厭惡的拉過我,諂媚的對父親說:「她還沒個正經的名字,郎君你滿腹經綸,要不給她娶個名字吧。」
「歸來酌美酒,挾瑟上高堂,今日是你我夫妻之間久別重逢的日子,既如此就叫她嬌嬈吧,也希望她日後能有些女兒家嬌俏的樣子。」
那時的我只覺得這個名字甚是好聽,比長姐的淑嫻還要好上三分,後來念了書,讀了漢樂府,我才知道父親說的當時念得兩句詩,包括我的名字都是出自《董嬌嬈》一詩中。
詩中描述的是一個紅顏薄命,孤獨終老的女子,為人父母者,但凡有半分上心,都不會給女兒取這麼個不吉利的名字。
後來,父親就帶著一家人興高採烈的前往京城。那依舊是個冬天,我手上長了尚未痊癒的凍瘡,但並沒有任何人留意到。
父親和嫡母誇耀龍鳳胎,給母親做臉,但是嫡母卻一眼就看到了我紅腫的手,那是一個高貴的,大氣的女人,她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的生母,開口就是呵斥:「你這生母是怎麼照顧孩子的,手竟然長了怎麼多的凍瘡!」
「我們家的廚娘手都比你的白淨!」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從嫡母的懷裡鑽出來,肆無忌憚的大笑,她叫董慧嫻,是父親和嫡母最寵愛的女兒。
原本她比我還小几個月,但沒見到我之前,父親一直不知道平邑縣的糟糠之妻還為他生了我這麼個女兒,於是董慧嫻就一直是被稱為二小姐。她並不願意讓出二小姐這個稱呼,嫡母柳氏直接發了話,我比董慧嫻年少,以後董慧嫻就是我的二姐。
生母因此一事,徹底在嫡母面前失了臉,被封為奉恩伯的父親,府裡還有不少鶯鶯燕燕,各個比生母年輕漂亮,我的生母就這樣失了寵愛,成了後院裡最醜最老的姨娘,父親也只有在龍鳳胎生辰的時候,才回來看她。
她越發覺得龍鳳胎是她的福星,而我就是她的災星。
有一天府裡來了兩個漂亮的少年,她們是太后姑母的親生子御乾澤和養子御乾霖,而當時我正躲在花園假山一個隱蔽的山洞裡,狼吞虎咽的吃著我從廚房偷來的雞腿。
嫡母不曾短了我的吃食,但是生母卻總以龍鳳胎吃不飽為緣由,每到飯點就直接拎走廚房給我送來的所有菜餚,只留給我我一碗乾巴巴的米飯,我已經好些日子沒見過葷腥了。
「你是逃難進來的嗎?」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假山的山洞連接相通的,只是洞裡陰暗潮溼,偶爾還有老鼠蟑螂,鮮有人會涉足。
我猛的一驚,回頭,一口雞肉直接噎住了嗓子眼,據乾霖後來說,他當時還未我是發病了,亮眼翻白,面紅耳赤,喘著粗氣,就像要昏厥一般。
「我,我……我哽住了……」
驚慌失措的乾霖趕緊從一旁的石鐘乳裡鞠起一捧水餵給我。
那水又腥又臭,我至今記憶猶新。
後來,山洞成了我們心照不宣的秘密之地,他和六皇子御乾澤時常會來奉恩伯府,每一次見面,他總會給我帶上一些宮裡新作的點心。
我漸漸的知道了他的身世,他的生母是姜寶林,原本是珍禽司照顧黃鸝鳥的宮女,被酒醉的皇帝一夜臨幸後有了他,生下他後就血崩去世了,寶林的位份也是後來追封的。
他雖然是皇后的養子,卻活的小心翼翼,卑微至極,明明有著過目不忘,一點即通的天賦,但為避六皇子御乾澤的鋒芒,只能裝作天生愚鈍,導致授課的老翰林屢屢痛惜的感嘆,七皇子朽木不可雕也。
「你的那些兄長都很厲害嗎?」我疑惑,原來天潢貴胄也會有煩惱嗎,「比六皇子還要厲害?」
」乾澤雖是中宮嫡出,可在大兄到五兄的面前,卻不值一提,「乾霖將一切都掰開,細細的解釋給我聽:」他們的生母都是世家貴女的出身,家中累世公卿,勢力遍布朝野,就連你那皇后姑母,也只是她們多方博弈之下的一個傀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