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卦爻辭中的「士刲羊」和「女承筐」天象含義解讀

2021-01-08 抱雪齋讀易筆記

前面說過,《周易》的第五十四卦《歸妹》,是一個非常妙的卦。

因為六九相乘得到五十四,而六與九在《周易》中則是象徵著陰陽的數字。

根據《易本命》中萬物皆數的說法,五十四這個數字象徵著四時。

「六九五十四,四主時」。

在這個象徵著四時的卦中,最後一句爻辭說:「女承筐,無實;士刲羊,無血。」

如果不明白《周易》一書的習慣性隱喻,乍一看這句話有點讓人莫名其妙,但是我們只要將目光投向天上,就會發現這是一句非常妙的繇辭。

原來,一切的奧秘都在天上。

遙看星河

一、天上的士和女

我們曾經說過,古代的很多神話寓言,原型都來自於天上。

比如伏羲畫卦的傳說。

比如共工觸不周山的傳說。

比如女媧煉五色石補天的傳說……

《歸妹》卦中的這句繇辭,同樣也是一個天象。

句中的「士」和「女」,指的就是天上的牛郎(牽牛)和織女星。

牛郎織女星
夏季大三角
隔河相望的牛郎織女

早在《詩經》中,就已經將牽牛和織女星相提並論了:

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小雅.大東》

只不過,當時的詩中的牽牛還只是被視為牛郎所牽之牛。後世則徑直將牽牛看成了織女的伴侶。

《周易》中的「士」和「女」,分別指的就是這對隔河相望的夫妻。

牛郎織女

二、「承筐」之「筐」

繇辭為什麼說「女承筐」呢?

歷來多數人都是從卦象來解釋的:《歸妹》的上卦震為虛筐,下卦兌為少女,故曰「女承筐」。

但實際上,《周易》中的很多爻辭,描繪的象並不僅僅是卦象,同樣也來自於天象。

就如《大過》中的「棟」,指的不僅僅是卦象中巽卦所象之木,同樣指的也是天上的「天棟」——大角星。

同樣,《歸妹》卦中的「筐」,同樣也來自於天上的星象:扶筐星。

《開元佔經》引甘氏曰:「扶筐七星,在天津北。」

扶筐星被視為古代採摘桑葉所用的筐,詩云「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描述的就是古代女子以筐採桑的場景。

也因此,古代星佔將扶筐星視為與桑蠶紡織關係密切的星座。

《晉書》就曰:「東七星曰扶筐,盛桑之器,主勸蠶也。」

《周禮註疏刪翼》亦云:「天文有扶筐星,后妃親蠶之器也。」

巧的是,扶筐星的位置,恰好就在織女星近旁,赫然就是「女承筐」之象。

扶筐星近織女

織女星之所以被稱為「織」女,便因為她紡織的絲線,來自於扶筐七星所主的桑蠶。

扶筐因為有「七」顆星,甚至也被視為七仙女。

七仙女

扶筐星是否中正和明亮,關係到天下的桑蠶紡織之業是否興旺。

易學大師焦延壽曾說:「扶筐近織女,若不正,皆為天下府藏空開。」

《靈臺秘苑》也說:「扶筐距北第一星去極三十二度,入鬥八度,星明則吉,不明則女功失業,暗及移徙,農蠶不收,絲綿大貴。」

扶筐不正,則天下絲綿大貴,幣帛就會減少。而古代的「承筐」之禮,就是在宴會上以筐接受絲帛之禮品。

《詩.小雅.鹿鳴》:「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朱熹集傳云:「承,奉也。筐,所以盛幣帛者也。」

因此,繇辭說「女承筐,無實」,實際上暗示的是織女星和扶筐星的位置不正,導致「承筐」之時收不到絲帛之禮品。

三、「羊」為何「無血」?

說完了「女承筐」,再來看看繇辭中的「士刲羊」。

從卦象來看,同樣也很好理解:《歸妹》的上卦震為士,為殺,下卦兌為羊,故曰「士刲羊」。

從天象來看,更是形象,因為天上的牽牛星,又被古人視為犧牲的象徵。

「牽牛為犧牲」。《史記.天官書》

所謂「犧牲」,就是古代祭祀時所用的動物。尤其是在告朔之禮上,通常都以羊為犧牲。

告朔之羊

這種羊,叫做告朔之「餼羊」。比如《論語》中就有這樣的記載:

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

因為古代告朔之時必然要殺羊,所以我們自然而然地想到,《周易》中的這句「士刲羊」,會不會也是描述的是告朔的場景呢?

沒錯!!!

因為我們說過,《周易》的作者有以爻值日的設定。(詳見本系列前文)

《歸妹》為全書第五十四卦,「士刲羊」這一爻則是全書的第324爻,無限接近十一個朔望月的長度。

我們還說過,《歸妹》卦的下一卦,第五十五卦《豐》,描述的就是一次朔日的日食。

而且,這次日食發生在十一月冬至的正午時分。(參見本系列前文)

巧的是,這次日食發生的位置是在鬥宿附近。實際上,與牽牛初度幾乎毫無差異。

也就是說,《豐》卦中這次「日中見鬥」的日食發生的位置,也就是牽牛織女星所在的位置。

「日中見鬥」的日食,發生在牽牛附近

這裡也是「女承筐」和「士刲羊」的地方。

明白了這個時間和空間,再來看繇辭,我們就會豁然明白,為什麼作者會說「女承筐」而「無實」,「士刲羊」而「無血」了。

因為日月合朔的時間還要再過一天才到。從正月初吉,日月合朔起算,第324天的時候,恰逢晦日。

此時日月尚未交朔,殺羊告朔的時間也還沒有到,所以說「士刲羊,無血」。

此時織女星和扶筐星也還沒有到達中正不偏的位置,所以說「女承筐,無實」。

此時日月未交,陰陽未合,故曰「無攸利」。

何等形象的爻辭!何等精妙的比喻!

《周易》真真是一本值得細細品味的好書!

本文為《周易》天文曆法密碼系列不知道第N集,欲知前事後事如何,且看上回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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