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朋友張純石從澳洲回家路過廣州時,拿出一張「廣東華僑炸彈營」合影讓我幫忙確認拍攝時間、地點、人物。
華僑炸彈營我知道僅僅知道是辛亥年廣東北伐軍一部,因其成員構成特殊,故獨編一營,此外還有廣東女子北伐隊、學生地雷隊……除此所知不詳。
回家後我在自己所藏廣東辛亥史料裡找了一輪,卻沒結果。
我想「書到用時方恨少」應該有兩重意思,一是說自己讀書少,二是說自己藏書少。我是長恨……一恨年輕時貪玩沒拼命讀書,結果現在拼命做事時卻要分心讀書。二恨自己資料雜亂,經常看著屏幕呆若木雞,我知道裡面肯定有合適資料,但找不到等於沒有。此中尷尬,實不足為外人道……
上段時間在檔案館看見這冊「廣軍華僑炸彈營同人錄」時一楞,繼而驚喜,這不就是張純石那張照片最好註解麼。
回來後我又一次搜刮資料,並向雜魚部隊史料收容所所長吳勇老師詢問,索得營長鍾良材簡歷。哦,吳勇老師專門研究清末民初各地民軍遊雜武裝沿革史,這門手藝很考究的,屬於屠龍術。
辛亥首義後,南洋華僑青年聞風乘舟而歸,陸續在香港聚集了百餘人,成立華僑炸彈隊,準備進攻廣州。旋以廣州清軍反正,繼後廣東組建北伐軍北上,華僑炸彈隊編入姚雨平總司令率領廣東北伐軍,炸彈隊民主公推梅縣籍華僑周輝甫之子周達為隊長。
北伐軍至南京後,周達實驗炸彈失慎而殉難,全隊再公選其父周輝甫繼任隊長,「父襲子職」,北伐軍隊伍中一時傳為佳話。並將隊改為營,合原有官兵及以後加入者達三百五十餘人,官兵三分之二均為嘉應州客家人。隨即周輝甫因事去職,隊員們又公推鍾良材為營長。
華僑青年革命性強,平時生活在海外,比較多接觸現代社會文明,對各種清廷腐敗落後痛恨異常,對同胞革命意識不強也看不慣,曾在蚌埠、浦口,集體出動將友軍柏文尉部、江北北伐軍包圍起來,左手拿炸彈,右手拿剪刀衝進對方人群脅迫,把該部官兵辮子「咔嚓」一聲剪掉……駐紮下關時,又將上岸在駐地附近滋擾的幾個日本兵艦士兵毆打一頓。
炸彈營在北伐戰鬥中,作戰英勇。敢死隊員何國雄回憶說,在進攻徐州與張勳部劇戰時,華僑炸彈營非常勇敢,衝到敵人火力網前投擲手榴彈。
鍾良材營長在戰後追述:「諸軍士熱心祖國,海外歸來,萬裡從徵,輸財出力,義兼其兩!而『平昔少加鞭耳』之訓,一旦馳驅戎馬,轉戰關山,胡虜畏而縱藏,列強聞而膽懾。遂使三百年之神器,復返漢家;四億兆之生靈,重瞻日月。當其寇焰方熾,血肉橫飛,固鎮橋頭,宿州城外,劍光花影,忘劇戰之困窮;白草黃花,叱風雲而變色。嗚呼,快哉!」
營長鍾良材,嘉應州興寧人,陸軍軍官學堂步兵科學生。軍官學堂這間學校讓我莫名其妙,查閱資料後才知道,該校是清末設置四級陸軍教育中第三級,只招收全國四間陸軍中學畢業生。但第一期入學未及一年,尚在天津小站接受入伍生期訓練,便遇上辛亥革命。
按時間推算,鍾良材應是黃埔陸軍小學第一期生,抄出名錄一核對,果然是。不過一期名錄上他名字為鍾材,副營長岑壽湝名字為梁壽愷(二次革命在惠州陣亡),其餘連長李鼎曾、張斯際……等姓名無誤,均在列。
武昌起義爆發後,鍾良材、馮軼裴、何貫中、梁壽愷、鄧兆熊、何卓儔、何其雄、巫琦、馮次淇、李鼎曾、張際斯等二十多位廣東同學紛紛請假離隊,趕赴南京參加革命。區隊長康展舒無法可施,便增設請假難度,訂下凡請假都要兩名同學籤名擔保,想用此遏制請假逃跑行為。
廣東同學有的是辦法,找到北方同學淚流滿面,甲說死祖父,乙哭喪祖母,丙苦訴父親病重,丁抽泣母親等他歸家才能咽氣……北方同學同情地在保證書上籤上自己名字,蓋上個人私章。後來廣東同學逾假不歸,他們受到牽連關禁閉才發覺上當受騙,但人都跑了,只能罵廣東同學狡詐,徒呼奈何。
民國元年,陸軍改制為三級養成教育,陸軍軍官學堂改為陸軍軍官學校(即保定軍校)繼續開辦,這批學生重新入學,學籍為一期生。
1912年3月,廣東北伐軍改編為中國陸軍第四軍,炸彈營隊員編遣星散,有些回南洋,有些留在部隊,有些則脫離軍隊回廣東自行謀職。鍾良材任第八十六團第三營營長。未幾,第四軍無餉解散,鍾良材、馮軼裴等未畢業之廣東籍同學,由黃興全部保送入保定軍校第一期。
只是廣東同學革命成性,1913年二次革命爆發,個個爬圍牆出校參戰,因此被校方開除過半。其後鍾良材音訊再無,想必是被北洋政府捕殺或在作戰中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