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直口快】
我國是一個文化遺產資源的大國,然而距離文化遺產保護利用強國還有一定的距離。文化遺產事業與大眾的認知及其需求之間還存在著很大的「裂隙」甚至「鴻溝」,要得到更加廣泛民眾的認可、理解、關愛和支持,還需要日積月累的研究、傳播和體驗,而其中恰恰蘊含著保護傳承最為基礎、持久和強大的力量。
可是,如何讓那穿越漫長時空的「歷史的真實」及其所蘊含承載的「重要意義」「價值」更具說服力地、更加充盈地展示在世人的面前?如何讓那帶著「距離」和「滄桑」卻珍貴且富有啟迪的內容,喚起大眾的興趣和關切?如何讓公眾自覺自愿地參與到遺產保護傳承事業中去?如何讓遺產及其蘊藏其間的價值和智慧,更好地陪伴和滋養我們的日常生活,並「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一個極為重要的前提就是要讓公眾了解遺產本體與相關信息、內涵與重要價值,並與之建立多層面多角度的「關聯」,拉近彼此之間在空間或心理上距離。如果還能再進一步,讓公眾真切地感受到遺產的魅力,觸動他們的內心,激發他們的興趣,進而「愛上」魅力獨具的文化遺產資源,方有可能將這些人變成燎原的「星星之火」,點燃保護傳承的「熊熊火焰」。
北京大學的呂植教授在談到自然遺產的保護時曾經感言:「雖然保護自然這個道理從科學上非常清晰,但這樣的道理如果跟人的內心沒有建立起聯繫的話,是說不通的,無效的。在藏區,人們把自然保護看作是對生活和生命的保護,是它文化和精神的依附,只有這樣的價值觀才有可能讓自然成為人們發自內心願意呵護的一個東西」。其實,文化遺產保護傳承也是如此,無論從道理上來講意義多麼重大,同樣,「如果跟人的內心沒有建立起聯繫的話,是說不通的,無效的」。
2017年熱映的電影《尋夢環遊記》中,有一個感人至深的寓意:「死亡不是告別,遺忘才是」!小男孩米格對音樂的熱愛能夠突破一切阻擋,冥冥之中是與他追隨「歌王」的執著分不開的,並最終發現他的曾曾祖父才是真正的「歌王」,他和他們的家族成員身心中早都已經攜帶著「音樂」的種子。我們對待文化遺產的態度與之何其相似!文化遺產雖是歷史的產物,原有的使命和功能已經消退甚至不再,但這並不代表著消亡,只要不被後人「遺忘」,它們就還會以另外的形式「存在」和「活著」,會與我們當下和未來的生活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繫。後人的惦記和愛護會延續其生命的基因和活力,它們的「延年益壽」也會給後來者帶來更多的庇佑和滋養。
1931年第一屆歷史紀念物建築師及技師國際會議通過的《關於歷史紀念物修復的雅典憲章》中就提出,「大家堅信,保護紀念物和藝術品最可靠的保證是人民大眾對它們的珍惜和愛惜;公共當局通過恰當的舉措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提升這一感情。」
如何提升「大眾」對於文物和文化遺產的「感情」?重要的途徑無疑還是要拉近和增進「遺產」與「我們」的關係。相關經典的理論解說,出自美國費門·提爾頓(Freeman Tilden)的經典之作《解說我們的遺產》(Interpreting Our Heritage)。其核心立論就是:透過解說我們才得以了解;透過了解我們才懂得欣賞;而透過欣賞我們才能加以保護。他一語中的,道出了「遺產」與「公眾」也包括與我們每一個人關係的內在邏輯真諦和路徑,幾乎成為世界範圍內遺產解說和相關工作的「寶典」,也有效地指引了美歐等遺產強國的實踐工作。
「解說」「了解」「欣賞」「保護」「傳承」這一體系的構建,也應該是實現習近平總書記「讓收藏在禁宮裡的文物、陳列在廣闊大地上的遺產、書寫在古籍裡的文字都活起來」指示的基本要求和重要前提;是實現從「文化遺產資源大國」到「文化遺產保護利用強國」轉變的沃土。
倘若能夠喚起大眾內心的關注和熱愛之情,那將是源源不斷的源泉和力量。「敦煌女兒」樊錦詩先生在接受採訪時非常謙虛又充滿溫情地說:「敦煌是永遠讀不完的,無論你讀書萬卷還是學富五車,在敦煌面前,你永遠是個才疏學淺的小後生」,「你對它有深深的愛,就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護它」,而且「對敦煌的了解越深,就對它越發熱愛」。也許正因為如此,她和前輩們才能「堅守大漠,甘於奉獻,勇於擔當,開拓進取」,共同鑄就了「莫高精神」。
優秀的文化遺產資源,是人類在漫長的歷史演進中生存發展的歷史見證,是先輩們創造的文化結晶;也是與後人生活休戚相關、共生共存的文化資源和文化基因,並且蘊含著前行的力量乃至方向。讓我們更好地愛護和珍惜幾千年中華文化史中所蘊含的優秀基因及其所有見證,發掘和傳播其中所蘊含的價值,探尋所有與「真」「善」「美」相關的「歷史的真實」!即使物質的載體最終將遠離或者逝去,但「內化於心」的情感、記憶和智慧將代代相傳!
(作者:趙夏,系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副研究員)
《光明日報》( 2019年11月24日 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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